北京城之中大雪纷纷。
虽然是瑞雪兆丰年,但是朱祁镇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北京虽然有雪。但是对于更南边一点的地方,却并不是这样的,特别是山东东昌府,济南府,兖州府,河间府,大名府,这几个府,去年受灾的情况一报上来了。
朱祁镇看了,简直是惨不忍睹。
朱祁镇之前以为,黄河洪水是一条直线奔向东海的,而今才发现,黄河水师在这一天平原上,左冲右突之后,才选择了最好的路线。
在县城,府城之中,还好一点。县城府城的城墙,最少能挡一下洪水,最少不会将整个县城都夷为平地。
而那些在外面的村落,很可能整个村落都从此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是在东海烟波之中,还是在某一片淤泥之下。
伤亡不可计数,很多地方几乎成为白地。这样大损失,数年之内,这几个府县恐怕是恢复不了元气。
朱祁镇叹息一声,下笔免除这五个府,三年赋税。
虽然周忱担任首辅之后,想尽一切办法为朱祁镇筹款。几乎将各地的府库都给搬空了,很多巡抚发现自己府库之中一点钱都没有了
库房之中几乎能跑耗子。
这大量钱财朱祁镇都投入在京营之中。
特别是今年冬天,朱祁镇开始频繁的校阅京营。
一时间京营七十二卫,操练频率一下提高了不少。并犒劳士卒,这都是要用钱的。
而且真正打起仗来,朱祁镇也不知道这个花钱速度会有多快。他虽然拿过太宗北征的数目来对,却也对不上。
原因很简单,太宗皇帝的记录之中,好些地方都写着用钞多少万锭。甚至上百万锭,反正太宗后期,钞价一日千里的摔下来。
这个数据对朱祁镇来说,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所以,而今的朱祁镇就变成了守财奴,对各地方只有一个方针,要政策,要优惠,都可以,但是要拨款,很抱歉没有。
对于这地方的灾民,朱祁镇也只能用免税三年,这种预支的办法,来应付了。
虽然他知道,很多百姓要的,并不是三年之后的免税,而是而今的一口粮食。但是朱祁镇却是没有。
他只能忽视。
似乎老天爷对山东的灾害还没有完,就在正月里,也就是现在,张骥上报,在山东发现大量蝗仔,似乎今年春天会有一场蝗灾从山东爆发。
朱祁镇只能下旨让于谦,张骥注意防范,至于其他的,就没有了。要知道黄河大工现在还占着河南,山东,河北卫所班军。
朱祁镇还想要回来的。
更让朱祁镇失望的是黄河大工,于谦上折请罪。
因为黄河所过之处一片泥泞,黄河河道两侧都有数里,乃至数十里的黄泛区,道路曲折难行。
于谦想尽办法征用百姓,运输建筑材料,都进度缓慢。而入冬之后,天寒地动,百姓手中铁器缺乏。
朝廷虽然拔了一批,再加上各地征用,但是进度依旧很慢。
所以在明年夏汛之前,很可能不能完工。
如果想要完工,就只能加派人手。
朱祁镇也是没有办法。怎么加派人手,如果没有瓦刺这一件事情,他倒是能挑出一二万京军南下,人数或许不多,但是都是精壮。
劳动效率比寻常民夫,要快上不少。
而且不能派人,或者加钱。
而今二者都没有,朱祁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给于谦的密旨上,写了必须在汛期之前完工,最少完成遥堤,暂时将黄河固定住。
如果实在不行,就封住八柳村的缺口。
最后,这一道命令,简直是朱祁镇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对朱祁镇的政治威信,造成严重的损失,但是而今朱祁镇也顾不得了。
毕竟,如果黄河夏汛之间,大堤没有修建好。
黄河河水再次从这新河道出海,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是顺顺利利,一路坦途?是如同去年的时候。不再老河道决口,反而在新河道决口,特别是下游。
如此一来,朱祁镇实在太对不起山东百姓了。
黄河大工的情况,怎么都不能让朱祁镇高兴起来。朱祁镇将这一件事情放下来,再看其他方面的消息,漠北的消息已经断绝了好些人日子了。锦衣卫暗桩,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
面对数百里瀚海,朱祁镇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一边边的翻看九边各地准备,每一个关口守将的姓名履历。
希望能做到心中有数。
就好像是临近考试的考生,明知道这样作,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朱祁镇依旧忍不住一遍一遍的看。
“陛下。”范弘轻声说道:“王大学士求见。”
朱祁镇说道:“传吧。”
临近腊月,王骥才姗姗来迟。从云南到北京,他走了两个月有余。
朱祁镇本来还生气,觉得前线战事急如星火,你却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但是看见王骥那一刻起,朱祁镇心中怒气瞬间消弭了。
因为王骥老了。
王骥出镇云贵总督的时候,他虽然六十岁有余,但是他那个时候心中还有政治抱负,故而他竭力让自己看上去精神抖擞,虽然六十岁的人,却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但是在云南,王骥却没有这个想法了。
他以为他会在云南待到死了,他整个人就懒散起来,变得老态起来。不过就忘记王骥来说,云贵那一点事情,即便他悠着来办,也不会出什么错误。
他毕竟是杨荣留下的替手,是冲着宰辅位置大人才。
而今他满头如雪,一根黑发都没有了。
朱祁镇此刻才知道。没有人会在岁月之中一直等你。壮志难酬,英雄易老,却是常态。
当时朱祁镇心中有些担心,他选王骥是不是选错了。
事实证明,王骥虽然老了。
但是执掌军事大权,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王骥来了之后,第一件事情是整顿兵部,雷厉风行的提拔一批人才,他毕竟坐了多年兵部尚书,在兵部之中根基深厚。换了兵部尚书,换成虞祥。他就是王骥的旧部,才能什么虽然有,但是并不出众,如果真的有什么特点,就是听王骥的话,减少了内阁与兵部的内耗。
如果太平时期,这样的事情朱祁镇不会出现太多例。胡濙是老臣,霸占着礼部也就算了,正在用周忱,暂且容他盘踞户部,但是如果各部都隶属内阁,内阁真的是政事堂了。
各部尚书与内阁各位是存在彼此牵制的关系的。
而今朱祁镇等到打仗之后,再做调整。
王骥又有杨荣余荫,虽然十几年之后,杨荣留下的人都靠边站了,但是大部分人还都在。王骥启用这些人之后,兵部的运作速度一下加快了。
各种情报,下面的奏报,经过王骥的手一整理,朱祁镇再看的时候,就发现一目了然,简直如掌上观文。
此刻他忽然怀念起杨荣了。
杨荣的弟子如此,杨荣本人又是怎么样的能力。
朱祁镇与杨荣虽然相处过,但是太皇太后当政这一段事情,大明没有太大的战事。不能看到杨荣对战事敏锐的洞察能力。
真是国难思贤臣。
王骥知道时间紧。几乎一直泡在内阁之中。很少露面,这个时候过来,却不知道来做什么的。
王骥进来行礼过后,声如洪钟,道:“老臣来呈瓦刺进军方略?”
朱祁镇一听,立即前倾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情报?”
王骥说道:“老臣并没有什么情报,不过,而今形势,瓦刺想南下,也不过几条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