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浅带人赶回营中,成片的大火中已躺着数不清的尸首,虽是黑夜,但救治和收拾战场的工作还算有条不紊。
许劭瞧见她,赶过来道:“将军,营中又捉到了几个活口,其他人均已剿灭。”
宋浅接过递来的水喝了几口,擦着嘴道:“好,留一部分人收拾,不要放松警惕,其他人随我去帮季将军。”
“是!”许劭立刻下去安排。
宋浅扭头看向身后不远处。
丁笑受了伤,正由丁欢搀扶着走入营地。
她上前蹲下来看了一眼丁笑皮肉外翻的大腿,抽出衣带简单地缠了几圈勉强止血,起身道:“送她去后营吧,裴大夫他们已经在了。”
“那我……”丁欢有些着急。
宋浅在她肩上拍了拍道:“后营送人到前方的时候,你跟着去就是了。”
听闻自己没有被安排留下照顾病人,丁欢眼睛亮了亮立刻大声道:“是!”
丁笑始终垂着头,闻言默默地咬紧了牙关,既是忍痛,也是为自己感到悔恨。
如果她再强一点,如果她再小心一点,如果她之前再努力一点,自己本就是最弱的,或许自己根本不适合……
她紧紧闭上发热的双眼,大脑一片混乱,忽然感觉有人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宋浅的声音亦在此时传入耳中,一如当初练武场那日沉静有力。
“不要愧疚,不要怀疑,你想走的路本就千沟万壑,剑阁峥嵘,这不过是其中一段,越过它就是了。”
丁笑抬头,说这话的将军已转身大步离开,只见挺拔飒沓的背影。
丁欢在她背上拍了拍,柔声道:“我先送你过去。”
丁笑握紧了拳头,用力点了点头,从喉咙中挤出重重的一声:“嗯!”
雁南岭雁山关外,天色晦暗,流云凝聚,山色空蒙。
宋浅带兵绕过关隘出现在一侧的山林上方。
天边飞鸟掠过,季渊站在关隘上方俯视下面攻城的大军,见状对着一个方向抬了抬手。
擂鼓声起,战旗飘扬。
原本始终被迫迎战,疲于应对的雁南岭士兵猛然冲杀而出,丝毫看不出后方被人袭击的慌乱。
北狄将领米蚩驾马立在后方,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撤退的号角尚未响起,一支箭破空而至瞬间穿透了他旁边持号角的士兵的脖颈。
米蚩扭头看去,只见山林中驾马冲出一黑袍小将,身着红绳轻甲,手持直刃黑刀,瞬时斩杀拦路的士兵,身下大马扬蹄,朝他冲杀过来。
在她的身后,成群的铁甲士兵随她冲入阵中,立刻冲散了侧翼大阵,配合着关隘处冲出的士兵,将侧方与前方的北狄士兵围而杀之。
“宋浅!”
米蚩认出来人,立刻面露凶色,提起身旁大刀亦朝她杀去。
两刀相撞,金属声刺耳划过,宋浅紧了紧险被震伤的虎口,勒马转身,再次与米蚩杀到一起。
“骨环大刀,”宋浅看着此人手中那把比她的脖子还要宽一些的刀刃,又瞟了眼刀刃上方挂着的五个枯骨环,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原来是米傀老鬼的弟弟。”
听说这刀上枯骨,是他们兄弟二人夺下军权时斩杀的北狄老将和大晟将领身上的颈部骨头。
米蚩大刀砍来,宋浅借力翻身下马,同时一刀斩破米蚩身下马匹的脖子,将其也逼下马来。
米蚩落了地,立刻转身以刀挡住宋浅斩来的刀锋。
宋浅踩着马匹的尸体,居高临下地施加力气,挑眉嘲讽道:“你哥哥死在我手上的时候,也是这么仰视我的。”
米蚩闻言瞬时双目圆睁,用力挥开宋浅的刀,一条腿朝她腰上踹去。
宋浅早有预料,提前卸了力,以黑刀挡着凌空跃下,踩在米蚩的刀上来到他的身后,又立刻持刀杀去。
米蚩立刀挡住,咬牙切齿:“黄口小儿!”
宋浅黑刀顺着他的刀身上划,猛然斩落了刀尖处挂着的骨头,嫌弃地道:“你这刀就没你哥哥的好看,都不值得我拿走。”
米蚩双目充血,再次提刀杀去,厉声道:“宋,浅!我要剃干净你的肉,用你骨血皮囊,给我哥哥立碑!”
“啊?”宋浅与他周旋,闻言眨了眨眼,很真诚地道,“那我不是永生永世踩在他头上了吗?这事儿你问过你哥哥的意愿了吗?”
“……”
米蚩不知作何对应,怒发冲冠,恨不能将面前人砍成碎片,嘶吼着不断拼杀,刀法更加凌厉。
宋浅却在躲闪间扯过去一北狄士兵为自己挡刀,然后丝毫不恋战地跃上身旁马匹之上,纵马冲入人群,一路杀向关隘。
米蚩立刻扯了旁边的马匹翻身上马,驾马就要跟上的时候忽然攥紧缰绳冷静下来。
他战场厮杀近十年,还不至于这点警惕心都没有。
回想方才宋浅所言,分明是想要激怒他,若他就这么跟上去……
米蚩扫视前方战场,己方侧翼已经完全混乱,开始后撤,正前方虽然还在厮杀,但是战况不明。
晟军还有什么后招?
天渐破晓,米蚩看向远处战斗中还不忘记回头挑衅他的宋浅。
“米傀弟弟,怕死可报不了仇!”
宋浅的叫喊声从前方混乱中传来,米蚩几乎要将手里的缰绳撕碎,沉默了许久,他还是抬了抬手。
撤退的号角顺利响起,北狄士兵不断后撤,大晟的士兵也未继续追杀,同样退入关中。
宋浅驾马冲入关内,一路小跑到上方,站到了季渊身侧眺望远处北狄大军问道:“这有多少,三万?”
“差不多。”季渊应道。
“接下来几天可难撑了。”宋浅叹了口气。
“狼烟已起,撑到援军到来应该不是问题。”季渊说道。
宋浅蹙起眉头,伸手摸着身前冰凉的城墙石壁,脸色不大好看地道:“鄞城未必愿意来,就算来,估计也会故意晚几天。”
季渊了然,侧眸问道:“你是说那个通敌的人?”
“不只如此,”宋浅瞥了他一眼,“还有宋远。”
季渊听她这么断定她的父亲不会前来救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在这里,她的父亲怎么会不来呢。
按道理他是不是应该安慰一下。
但是他从来没猜对过宋浅的道理。
沉默了一瞬,他老老实实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