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胜翻了个白眼,直接上马离开了。
骑马走在路上,他又忍不住自我怀疑,他为什么要管这个学宫才见了几次面的小屁孩儿啊?
不过能发现几起案子在红疹上的联系,这小子和他印象里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公子稍有些不同,至少还有个脑子。
他驾马远去,宋清坐在位置上,咂吧了一下苦涩的茶水,心想自己确实是上一世上位者做惯了,还真有些不习惯插不上手的感觉。
宋清干脆借病在家里多待了几天,追了萧胜几日,终于是得到了消息。
说是从吏部令史一路问过去,最后这红疹的说法来自花柳巷。
一个月前有人在一青楼中意外发现一女子常起红疹,每次都要歇上两天才会完全消失。
这事情传出来后,不知从哪里开始就变了,说是这红疹虽然并非花柳病,却只有“不干净”的女子身上才会出现,且与其他发物不同。
普通发物起疹,疹下皮肤也会发红,但对此有反应的女子身上的红疹,只有疹子,皮肤如常,若只是看着,反倒更像是花柳病。
由此造成了些骚动,知道了此事的男人检查女人的身体,知道了此事的女子们碰了发物也不敢轻易就医。
萧胜这次喝到了宋清从家里提出来的陈酿,心里舒坦了些,很是不满地道:“你们侯府不追究,刑部根本不打算查永仁堂的案子,刚刚那些还是我让人问出来的,宋清,你欠我个人情。”
“学生谨记在心。”宋清连忙尊敬地回道。
“宋清,你为什么一定要查这个案子?”萧胜脸色正经了些问道。
“总要有人查的。”宋清语气淡然。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萧胜问。
“我能怎么办呢?”宋清自嘲地笑了笑,看着萧胜道,“我什么都办不到。”
萧胜既不会哄人,也觉得宋清说得对。
一个无权无势的少年公子,刑部不会因为他的坚持就去审查永仁堂的案子,也不一会因为他的一点怀疑就去查封流言,还女子清白。
他这样想着,宋清已经失魂落魄地同他告别:“辛苦中郎将帮我探查出这些事情,宋清铭记于心,来日定当报答。”
回侯府的路上,刑部贴了告示出来,永仁堂大火系有贼人潜入后院,奸污死者不成,失手将其打死,为掩盖证据而放火。
后面又说了些让京城百姓夜晚注意安全,女子莫要抛头露面,他们会尽快捉拿真凶一类的话。
但宋清知道,此案在刑部那里,到这一步就算是已经结案了。
宋清忍着将那告示一把火点了的冲动,咽下口中腥甜,往京兆府去了。
一刻钟后,福来酒楼的包间内,宋清为面前的王娴倒了杯茶水,开门见山地道:“我今天见您,是想问一问,永仁堂那个女子的事情。”
王娴自在地吃着饭菜,随口应道:“验尸结果我那日都已经说了。”
“那尸体可有被奸的痕迹?”宋清问。
“没有。”王娴答道。
“与人斗殴挣扎的痕迹呢?”
“没有。”
“可有吸入迷药?”
“没有。”王娴总算肯多说几句,“尸体虽然衣衫凌乱,但身上没有其他外伤,也没有挣扎痕迹,我更倾向于衣服是凶手杀人后有意弄乱的。”
“再者说,伤口在后颅,若是二人缠斗,一般是正面相对,焦急之中重物敲打,也多应该在额角或是侧面,敲打后脑也太不顺手了。”
“所以,凶手是从后面接近她,一击毙命?”宋清抓住了关键信息。
王娴吃饭的动作却低头扒着饭,含糊地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宋清知道她行走在京兆府与刑部,自然是不能公然质疑刑部张贴的告示,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今日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推测,与王姑娘无关。”
“那日之后,我打听过你。”王娴忽然换了个话题。
“什么?”宋清没反应过来。
“知道你的人,都说你是个草包,”王娴自顾自地道,“说你是将双生妹妹推向战场,自己在京城享福窝囊废。”
宋清哑然失笑,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王娴托腮看着她,杏眼中波光流转,带着浓厚的趣味:“可世事难料,或有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人也说不定呢。”
宋清对上面前的人清亮的眼睛,终于知道自己在哪听过王娴这个名字了,在北境的时候,徐见月也曾以这样的神色看过她,她还提过,自己有一个失散的结拜姐妹,名为王娴。
缘分二字,竟如此奇妙。
宋清还在惊愕中,王娴已经起身离开了,走之前只留下一句:“往后越长大,眉毛可要再画深一些。”
包间门被关上,宋清才迟迟地应了一声,味同嚼蜡地吃起桌上的饭菜来。
该知道的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宋清终于回到了国子监。
宁虹似乎对宋清最近的表现还算满意,临行前还多给他准备了一些补品。
似乎慧娘的死,就这么便被轻轻揭过,没在宁安侯府留下任何痕迹。
夜里,宋清坐在窗边赏月,清亮的月光洒在院子里,照亮她窗上的一盆茉莉花,洁白的花瓣莹润如玉,泛着柔和的微光。
宋清伸手触摸花枝,眼中带着惋惜。
她倒是记得秦煊是碰不得茉莉花的,连带着茉莉花茶,茉莉香膏都不会出现在他视线所及之处。
只是秦煊被保护得严,国子监内他们虽在课堂常有照面,但宋清竭力隐藏自己,即便是长袖善舞的秦煊也未与她有过多交集。
她虽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秦煊,好把曾经的悲惨一并抹去,却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也怕自己的敌意表现得太明显,惹得秦煊怀疑,因此甚少在他面前露脸。
宋清收回触摸花瓣的手,随手翻出一本书来抄写,笔墨起落,纸上只有一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二日下午,国子监有射术练习,宋清是个弓都拉不满的病秧子,自然不用参与,只是坐在靶场边缘看书。
弓弦松紧颤动,不断传出好听的声音。
宋清的目光落在其中同样拉弓无力的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