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心强忍住心底的恼怒与恨意,她不愿变成不断回忆从前,将那些遭受过的折磨苦痛反复咀嚼,直至将自己逼疯的模样。
她只得忍,将这一切全忍下来。
“此言差矣,若是皇后娘娘定要民女进宫侍奉,民女自是也不得不应,民女所说言语乃发自肺腑,是为着皇后娘娘的玉体以及腹中的龙嗣着想。”
宋如心回得不卑不亢,她因着低垂眉眼,便无人能瞧清楚她强压下的情绪。
皇权便是这般压人,皇后若是非得将她带进宫,她也别无他法,只是话都说到了如此地步,高傲如皇后,哪里会用强硬的手段。
这不过是在自辱。
皇后眼底的怒意不曾掩饰,她定定望着宋如心,嘴里说出的话也不再遮掩,将从前那五年惯用的伎俩又用了出来。
“宋氏,你乃是罪人,本宫允你一个罪人进宫服侍,是你的福分。”
分明是有求于宋如心,却偏要将宋如心贬得一文不值。
“民女惶恐,怕是不曾受得住这般的福气。”
宋如心做出一副下位者的姿态,回话时却并未退步。
今日若是来得是皇帝,她倒是不能用这般的作为了,可这是皇后,说到底皇权是握在皇帝的手里,皇后亦是要忌惮这龙椅上这位真命天子。
皇位只有一人能坐,皇帝更是除非身死,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
皇后便不同了,只要皇帝想,这后位谁都坐得。
宋如心深谙这些,便不会惧怕与她差不了多少的皇后,尤其是她所谓的‘罪孽’早已还清,哪里还需要低头。
“你!当真是不识抬举!”
皇后暗恨到咬牙,她先前让柳贵妃寻宋如心的不快,也并未得到什么令人快意的好处来,如今想让宋如心为她所用,为她保护腹中龙嗣,又被拒绝。
这接连的失败,让她觉着颜面无光,仿若被宋如心一介小小的平民,将她的威压摁在了地上,用脚狠狠地踩踏。
她知晓宋如心已然和离,户籍更是与相府不再有干系,便更是看不上宋如心。
宋如心被她训斥也不过是眼神落到鞋尖。
“民女惶恐。”
她淡然接话,惹得皇后怒到接连笑了几声。
“宋氏,你这副模样可看不出惶恐来,本宫再问你一次,今日可要随本宫进宫,此后专职为本宫调养。”
皇后觉着自己已算是脾性好,若是换了旁人,她定然已是将身侧的婢女叫上前,一个又一个的耳光扇上去了。
她自然而然将宋如心如今背负着钻研时疫药方之事抛到脑后,如今她自认给宋如心脸面的行径,也并非是出于对宋如心的尊重,只是怕将人伤了,影响到时疫的药方,惹得龙颜大怒罢了。
“民女无能。”
宋如心回得干脆,丁点儿余地都不留。
皇后当即怒发冲冠,若不是身侧的婢女连连劝慰,她怕伤到腹中龙嗣,便当真要将心底那口郁气发泄出来。
“好,好得很啊。宋氏你如今已并非在宫里的婢女了,本宫确实是算不得什么了。”
再度提及那五年的屈辱,皇后紧盯着宋如心的神情,却见她不曾将心中的情绪表露,又是讥讽一笑,便摆手道:“回宫,是本宫自讨无趣。”
她话说得掷地有声,宋如心却仿若并未听出,只是恭敬道:“恭送皇后娘娘。”
看诊的屋子房门一开,面色铁青的皇后走了出去,方才的交谈无人能知,只当作是权贵人家的夫人来寻宋如心罢了。
此事一了,宋如心便安排亲信去打探哪家府上收了尚书的帖子,又‘意外’无法前去。
等到那鎏金印花的帖子入手,已是天色黑沉,宋如心略略交代几句,便回了宅子,为着明日的品酒宴做准备。
隔日天色还不曾大亮,宋如心便已穿戴妥当,她脸上的伤不曾全然好转,品酒宴这般的场所,她顶着脸上的伤前去,定然是不合适的,便用一轻柔的薄纱略作遮掩。
门外的几个丫鬟瞧见了,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如心,眼底尽是惊艳之意,她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伸手将眼前的丫鬟眼眸蒙住,嘴上还打趣。
“瞧你们这眼神,活像是我偷了谁家贵女的衣裳,这般盯着看,我都心虚了。”
“是东家好看,咱们才多看了几眼。”
几句互相打趣后,宋如心便捏着帖子,去了府门处,坐上了早已等候着的马车,这马车并非是宋如心宅子里的,而是她今日命人去雇来的。
唯有这般,才能避免有心之人对马车做下手脚,她去参与宴会和离席,雇来的马车定然不是一辆,做了手脚也是无用,有心人自会打消这念头。
马车算不得疾驰,一路缓慢地行进。
尚书府早已是满满当当的权贵在门外,让小厮或是丫鬟恭敬地领进府中去,马车亦是一辆又一辆,有些往尚书府里面赶去,有些则是将人送到便原路返回。
那是官位低微的,为官位高的腾位置。
宋如心稍微等了会儿,便有两个打扮鲜亮的丫鬟笑意莹莹地凑了上来,先是接过了她手上的帖子,随后温声道:“姑娘这边请,姑娘府上只来了一人?”
闻言,宋如心坦诚地点点头,面上亦是带了些客套的笑意,她面上是来做客的,若是板着张脸,未免显得怪异了些。
“是了,本是与我拿闺中密友约了一道的,谁知她前些时日竟染了风寒,便只我一人。”
女眷多是为着相看,一人来倒也并非奇事,那丫鬟当即点头,将宋如心领着进府中。
与相府侯府那般的做派不同,尚书府四处皆是内敛中含着奢华,光是门口的柱子,若是不识货之人,只会以为是普通的红木,实则靠近了能闻到暗暗的幽香。
府中的装饰更是不惹眼,但光是宋如心跟前的走廊那瓦片上不曾涂上色彩的雕像,便是用着深绿色的翡翠与极为难得的南海珊瑚组合而成。
宋如心走得挺胸抬头,每一步都有着大家闺秀的气度,瞧着倒是并不打眼,她随着丫鬟走过走廊拐角处,那墙面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鸟儿,眼中甚至是颗极为圆润的夜明珠。
看来这尚书大人,私底下收受的贿赂,数目也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