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心人在药堂与居住的宅子来回,哪里知晓沈承颉那边所发生之事,何况沈承颉不曾命人与她说上半句。
她只按部就班做着她的事,得知了尚书府的品酒宴之事,更是纠结到了半夜才堪堪入睡。
隔日到药堂时,宋如心心中已然下了决定,她此次要自己想些法子,总是借由沈承颉的力,她怕哪日沈承颉便要厌烦了。
宋如心翻动账本的动作一顿,她低垂着眉眼,连忙将方才涌上心头的慌乱尽数压下。
沈承颉与相府侯府那些人不同,何必要忧心那般多无用之事,她只需做她想做的,做她能做的,若是当真需要沈承颉的帮助,她再寻些事物与他交换便是了。
心中的杂乱逐渐理清,宋如心索性将账本一合,她顺势抬头,恰好与刚迈进药堂的妇人四目相对。
心中猛然一惊,宋如心面上不显,也并未错开这妇人的目光。
她从柜台后绕了出来,挡住了即将上前询问的掌柜的,自己迎了上去。
那妇人锐利又充斥着气势的眼神,久久落在宋如心身上,半晌她嗤笑一声。
“宋氏……宋姑娘倒是好本事,这药堂在京城中可是极为出名,你这神医的名头亦是传到了京城各处,许是连京城外的地界,都要有所耳闻了。”
宋如心不回话,她只是用平常的语气,压低了声音,对着妇人问道:“恭迎皇后娘娘大驾,不知今日皇后娘娘到民女处,是为着看诊还是……”
她不曾有半分怯懦,就这般大大方方的架势,惹得一身富家夫人打扮的皇后娘娘心中不快。
当年宋如心将小公主推下池塘之事,她可是还历历在目,即便用了宋如心五年的时日折磨,她亦是觉着不够。
宋如心如何能如此坦诚地面对她?应当惶恐又愧疚,自责地对她卑躬屈膝才是。
皇后的眼底闪过不满,她并未直言,反而是瞧向了单独看诊的屋子。
宋如心会意,她亦是不愿在大庭广众给药堂惹来麻烦,便顺势将皇后娘娘以及身侧的那几个丫鬟打扮的婢女,都迎进了给女子单独看诊的屋子。
皇后一进屋,便蹙眉环视一圈,此处算不得简陋,该有的东西宋如心都让人备上了,她却仍是觉着穷酸。
目中无人惯了,再加上皇后本就不想宋如心心中舒坦,便直言道:“你这地界当真是寒酸,本宫都不知要在何处落座才是。”
身侧的婢女当即将外衫脱下,将那干净整洁的高脚凳擦了又擦,再让人去马车里,将里头丝绸包裹的鹅毛软垫取来,皇后这才坐在了宋如心跟前。
她自然而然地将手伸了过去,宋如心便为她把了脉。
“皇后娘娘乃是双身子之人,这胎落得许是不太稳,若是频繁出宫,怕是对腹中孩儿算不得好。”
宋如心说话委婉些,她不会蠢到认为皇后不知晓自己怀有身孕,把脉也不曾把出什么蹊跷来,便中规中矩地回了话。
皇后那带着十足威压的目光紧盯着她,连半点儿回旋的余地也无。
“宋氏,你的医术过人,待在这小小药堂岂非耽误了你的大才?今日随本宫回宫,日后便专职为本宫腹中的胎儿调养。”
她连询问都不曾有,竟是直截了当宣布了她的打算,仿若宋如心不是个人,只是一件可以随手处置的物件。
那五年的苦痛与折磨仿若在此刻又拉回,宋如心忽的便看向了皇后,她眼神平静,却又好似带了几分讥讽,看得皇后紧蹙眉头,刚要呵斥,便听见宋如心缓声出言。
“民女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只是民女不曾做过照料有身子的妇人以及接生的活计,恐伤了皇后娘娘玉体。”
“何况……”
“民女一入宫便觉着双膝暗痛,十指更是宛若针扎般作痛,许是难以长久居住在宫中,更遑论为皇后娘娘调养身子。”
宋如心说出口的话不带半分愤慨的语气,平和到让人生不出火气来,可话里话外都指向她受苦受折磨的那五年。
皇后娘娘当即不满起来,她肯折磨眼前这女子,已是看在她身份的份上,若不然如此坑害公主,将她斩杀了又能如何。
她不知推公主落下池塘之人是宋雨晴,便将这笔账尽数算在了宋如心头上,可那池塘本就不深,公主落水后确实受了些惊吓,几日的功夫便好全了。
而宋如心却被折磨侮辱了整整五年,这般算来,早已经还得一干二净,哪里还有半分亏欠?
何况本就是被陷害被牵连,宋如心自认这五年不曾做过任何出格之事,更是将那些苦痛都忍受了,连半句抱怨也无。
皇后娘娘却还不肯翻篇,不但未曾仔细查过当年之事,还要在她赔上五年的岁月后,仍旧将她当做可以肆意践踏的‘罪人’。
宋如心便是泥人也有脾气。
“宋氏,你怎敢如此对皇后娘娘!”
皇后不曾说话,她身侧的婢女急忙冒头,将忠心护住的架势摆得彻底,甚至在宋如心跟前提及了那五年。
“你当年坑害公主一事,若不是皇后娘娘网开一面,今日你哪里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此处!”
宋如心低垂了眉眼,她眼底是止不住的讥讽。
她能站在此处不是因着任何人的怜悯,而是她自己硬撑着,不愿背负着不该她承受的罪名身死,不然那些年月里,她早早被因着不断地羞辱欺压,以及那些刻意的刁难而死。
所有人都觉着不过是五年罢了,谁又清楚宋如心夜里睡不安稳,只能睁大眼睛看着漏风的墙壁与窗户,以及她手上流出鲜血的冻疮,以及双膝的青紫和一个个冒着血的孔洞。
她不知多少时日要被刁难,一件又一件的衣裳要搓洗,旁人只需每日一盆,她却要洗十盆,分明洗干净了,又要被皇后派来的婢女刻意踹翻,沾了泥水的衣裳便要再度浣洗。
不仅如此,她因着每日都洗不完,还要被皇后命人压到石子儿路上,单薄的衣裳护不住她的膝盖,跪到石子儿的尖锐都是她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