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什微微点头,低声应道:“这样啊,那就好。”
两人很快陷入了沉默,伦什继续着,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平静。
“英国首相和他们的总参谋长来了,希望能如以前一样联合抵抗,还提出了英法合并,组成联盟。但我们总理要离职了。”
艾薇神色黯然,母亲最近时常念叨,战争怎么又卷土重来了。就算胜利了,有什么用呢?家园满目疮痍,生活依旧艰难。
“还有一位军官趁机也走了。”伦什顿了顿,继续说道。
艾薇猛地抬头,“谁?”
“上次我们说过的,夏尔·安德烈·约瑟夫·马里·戴高乐。”
听到这个名字,她浓密卷翘的睫毛颤动着,嘴里无意识地重复:“戴高乐。”
伦什也垂眸,眼里全是复杂,“温里也去战场了,我和温里的选择截然不同,我们和英国的选择也截然不同。”
这时,哥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焦急:“艾薇!”他大步走进来,神色匆匆,“你一会来看下收音机。”
艾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站起身,应道:“好,我这就去。让,你呢,你要离开吗?”
伦什见状,也准备告辞,“是的,我会跟随政府行动。政府很犹豫,是效仿其他国家,奔赴非洲,依托我们在那儿广袤的殖民地建立流亡政府,继续开展抵抗运动;还是另寻出路,还未有定论。”
“不过,千万不要放弃希望,不到最后关头,谁都无法预知结局究竟如何 。” 伦什的眼神中满是恳切,注视着她,认真地说道。
艾薇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轻声回应:“谢谢。” 而后,她将伦什送至门口。
伦什至门边,突然转身大力的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像是要就这样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他微微低下头,嘴唇轻轻落在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却带着几分眷恋。
“我真心希望你能拿着瑞士通行证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生活。但我也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尊重所有人的决定。人性是复杂的,我为过去那些荒唐的想法而道歉。“
艾薇闭上了眼,也回抱住了他,“祝平安。”
与伦什告别后,她脚步匆匆,很快来到了哥哥身旁。
此时,哥哥正专注地拆解着收音机,见她过来,便一边操作,一边将拆解步骤、零部件可能损坏的情况,以及更换方法,事无巨细地讲给她听。
她望着认真讲解的哥哥,心中的不安却如潮水般蔓延,手指不自觉地紧紧绞在一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莱诺察觉到她的异样,抬起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安慰道:“在这时候,收音机可是我们接收外界消息的唯一渠道,可马虎不得,如果我们以后分开或是什么情况,你都可以自己修理。”
她沉默着,半晌,点头,“我知道了,哥哥。”
很快,伦什的话得到了验证,保罗·雷诺辞去法国总理职务,由上次大战的英雄……,也许现在可以一战来形容上次的大战了。
一战的英雄,亨利·菲利浦·贝当元帅来担任总理。
是主动议和还是奋起反抗。
曾经摆在英国的面前的问题,摆到法国面前,等着做抉择。不过不同的是,法国几乎是陷入绝境了,防线被不攻自破,德军势如破竹。
哥哥最近常常不在,她知道他去哪里了,心里也越发不安。
而现在,收音机一阵尖锐的电流声打破了平静。艾薇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调整着它的天线,试图让它恢复正常。
广播里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生锈的铁管里艰难挤出来的:“法兰西的公民们……”
她的手猛地停住,紧张地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听着。
“很遗憾通知这个消息,但是为避免炮火摧毁,巴黎正式宣布设为不设防城市。”
母亲手中的杯子猛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不设防城市。
不设防城市?这意味着什么,主动放弃对该城市所有的军事防御。
德军即将长驱直入,而他们,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地暴露在敌人面前。
街道上再次乱作一团,各种吵闹声,透过窗户传了过来,外面有人大声嚎叫着,“他们要把巴黎送给德国佬!就像把玛德琳蛋糕端给鬣狗!”
孩子恐惧的声音传来,”不要……他们会屠杀我们吗?”
之前其他国家的难民涌入这座城市,寻求庇护。一路上,他们面容憔悴、眼神惊恐,口中不断诉说着德国的可怖。他们的炮火像暴雨一样倾泻下来!
难民们颤抖着声音描述,那些被战火吞噬的家园、流离失所的亲人,成为了人们心中挥之不去的恐惧阴影。
而如今,不过转瞬之间,局势逆转,灾难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街头上一片混乱,人们拖家带口,神色慌张,大包小包地拎着匆忙收拾的家当,脚步踉跄地逃离,甚至造成了城市拥堵,街道上的喇叭声灵绵不绝。
“你去把东西收拾下吧,其实不用带太多东西。”
哥哥与父亲很快回来了,他在一旁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你叔叔准备的地下室,我们看过了,食物、水和生活用品都很齐全。”
“是地下安全室吗?”艾薇抬起头,澄澈的眼眸中满是疑惑,回想起叔叔那天只是提过有个安全屋,并未提及更多细节。
叔叔当时摸着她的头发,“只要你是在清醒理智的状态下做出决定,确保自身安全无虞,我尊重你所有情感,尊重你的每一个想法。”
“对。哦,对了!你不知道。”哥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那个波兰朋友出事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你。都忘记说了。”
“这次收拾东西,挑些方便携带、真正重要的,别太累着自己。”
“你们得走了,去你叔叔给的安全室。”哥哥沉声说着带着不容置疑。
艾薇目光紧紧盯着他,“那你呢?“
“啊啊啊……”这时母亲痛苦的声音传来,尖锐又揪心。
兄妹俩瞬间对视一眼,眼神中传递着同样的惊慌与关切,来不及再多说什么,脚步慌乱地朝着母亲声音的方向狂奔而去 。
“这是什么?”母亲声音颤抖,双手举着刚翻出来的征兵书,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力气,摇摇欲坠,几近崩溃。
哥哥见状,赶忙上前,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轻轻将母亲拥入怀中,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母亲,已经如此了,顺从,从来带来不了平和,只会带来变本加厉。”
父亲也看到已经填好的征兵信息也僵住了,手中的动作猛地一滞,连烟斗里掉落的烟灰烫到了手都毫无察觉,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艾薇低下头,正犹如哥哥说服不了父亲,父亲也说服不了哥哥,同样哥哥也说服不了她,他们互相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
莱诺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父亲当时去战场,他不怕,我作为他的儿子,自然我也不怕。我不能看着国家就这么灭亡,不能让那些牺牲的人白白死去,何况德国也有狙击手,怎么能只看着他们杀掉我们的士兵。”
他目光温柔地看向每一个家人,“我真的很爱你们,但是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母亲踉跄后退,似乎绝望到了极点,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哥哥要去扶她,她抓着哥哥的手,急切地说着。
“明天我们去看看情况好不好?周围还有许多中立国家呢,像西班牙,瑞典,德军不一定会对我们下狠手的,你先不要去报道,我们去观看一下情况好不好?”
哥哥望着她,低头笑了笑,良久他回握住母亲的手,“好。”
第二日,德军浩浩荡荡穿过了代表着胜利与荣耀的凯旋门。那是拿破仑下令建造而成的,它是历史辉煌的重要象征与见证。
而如今,德军的脚步声整齐而沉重,大摇大摆如进自家花园般洋洋得意,街道两旁,法国民众默默伫立,眼神中写满了复杂。
纳粹的旗帜在凯旋门的顶端肆意飘扬。
母亲看不下去了,骤然转身离开,他们本来就站在最后面,这样悄悄离开并不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