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顿接风宴,楞是搞得像拜了天地。”肃王尖酸地讽刺道。
他也会意过来。这那里是在逼迫乐安侯不得造反,真实的目的是讲明了以后同黄冲乃是一家,各地方的好处也需分他韩王一份才是真。好一场算计,气得胖子讲完就用手捞起条酱猪蹄死命地啃。
可论脸皮厚度,庆王和肃王加一块也不及人家。只见矮胖子笑捋须髯,另一手拍在乐安侯肩头。
“既得两家萌誓,今后寡人与你定通力相扶,亲如一家。”
果然如此!翻过白眼的庆王朱倬纮在心中愈加的鄙夷这位矮胖子。挥动手中银刀,戳了块肥肥的羊羔腿,转递给邻桌的郑崇检,一面若有所指,说:“大章多吃些,担惊受怕的日子过了,要好好打算一番未来才是。”
“哈哈哈哈,多谢庆王殿下。”郑崇检借着酒色盖住脸皮,也不怕得罪了韩王。
“大章,孤来敬你。”大胖子朱识鋐也开始了指桑骂槐,踱步到跟前,一样拍着郑崇检的肩头,一副诚恳端正地说,“晓得你同黄冲一样,都是统兵做实事。北地如今大坏,我和庆王侄要得个善终还需仰仗你两多多出力。莫要学别人,只重私利而蒙了心智。”
“大章省得。定不负二位殿下重托,唯乐安侯马首是瞻,保家卫国肝脑涂地。”
“好!保家卫国,讲得漂亮。”不想矮胖子还转了身,抓起桌上的酒杯,“寡人陪饮一杯。”
我呸…,庆王在心里骂道。
紧挨乾清宫东边的长巷叫东一长街。
由东一长街向南便可到慈庆宫门口,而撵驾一般都需走正门,所以朱由检从文昭阁的背面转入御药房北面正门的通道,再向北入慈庆宫正门。在殿内接受了太子及一帮太子辅臣的参拜,考究了几段文章之后,才继续向北,跨入了仁寿宫。
在宫门前抽搐良久,双手负背抬首看殿额半天。
与东奴议和事已不可行。朝野一边倒要求两边出击,打出大明天朝上国的威风来,实际是可冠冕堂皇大发国难财。
最近接连几天睡得不踏实。
按民间谣传,讲他微服出宫在市井中测算一‘有’字,卖卦的那张破嘴啥都敢讲的,直言是大明少了一半。那好,非此‘有’才‘友’也,更糟。老头讲了,反者出头,大大滴不吉利。没辙了,只好讲是酉时之‘酉’。这下算命的大大惊恐起来,左右支吾之后,被逼问才说:若问国事是大难临头,九五之‘尊’被掐头去尾,显是皇帝老命不保,天逢巨变啊!
事实呢?朱由检也感觉出北方大势已去,尤其四川、河南的战况使人心灰意冷。
值此天下大乱之际,有一天,周玉凤特别委婉地对他讲:我家在南边还有一处大宅子。此话不言而喻,天下崩败,万一不行就往南边躲呗。而南迁之议早许多人提出来过,并逐渐被一些人所接受和提及。
驸马巩永固、提督朱骥及刚刚出任南京兵部尚书李邦华都在建议,连乐安侯黄冲在密信中也早有提及。
但这些人的声音还远不够!内阁、六部朝官都不同意。
反对南迁者都有事实依据的,比如土木堡之变后的北京保卫战,后来主张迁都南京的官员们都遭到了耻笑。再比如俺答汗时期的北京城下劫掠,不也坚持下来了?还有,建奴数次掳掠京畿,不也还是没有攻打墙高防重的北京城。
谁动议南迁谁就得承受骂名,臣子们的顾忌何尝又不是皇帝朱由检的顾忌?
有分量的大臣没人愿提议,那么后宫惯有贤名的皇嫂呢?也许可以一试。可惜的是殿内早就物是人非,又该当如何?
接替杨嗣昌坐镇兵部的尚书傅宗龙反同举荐他杨阁老起了间隙,两人相互攻讦。屁股还没坐热,朱由检偏袒杨嗣昌,本按司法裁决当派去边关从军,却被下在了狱中。新起的叫陈新甲,递上保卫邦国的十条办法,其中大多是廷臣曾经说到过的。而此人也是个主和派,认辽东战局继续拖延下去,整个王朝将不堪负重。
唉!他也反对南迁,却只会用些过时而无成效的旧策。
内里的答话很快风传开了。优柔寡断的朱由检从‘熹宗皇后’得到‘奈何先祖皇陵尽在昌宁’的答覆。
衮楚克亲自制定的夜袭方案。他认为,只要能贴近肉搏,那些手雷就会毫无作用。
必须要有火把,没有光亮的指引,骑兵们不知道奔向哪个方向。还有,如何避免掉落壕沟,他们想出来的法子是用木板。
就像奥巴企图在后阵偷袭一样,骑兵一部分人带着削制好的木板,区别仅仅在于,奥巴的人是将木板垫在软泥上,而他们则准备搭在沟子沿上。
问题的关键还是如何突破。所以,骑兵部队紧紧跟随在撑盾人方队的身后。
事实证明,盾牌对手雷的防护是有效的,白天幸存下来的步兵几乎都是凭此物活下来的,包括自己人的马蹄子下,也能侥幸生存。
远处摇曳的篝火在逐次熄灭,黑黑的壕沟像条巨大的死蛇横担在面前。
密集的弓弦在响,一波一波的箭雨近距离,狠狠地向着坑道内倾泻。然后,最前面马队的头领看见了火把,也看见了火把下横跨在沟子上的板子。
霎时,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还有如注的热血。
黑夜里,陆续跨过壕沟的草原的汉子,义无反顾朝远处点燃火光的帐篷群,发起了冲锋。
完成任务。下到连挖的人自己都晕菜的沟子里,摆动罗圈腿的乃蛮步兵全在发懵。骑兵已经跑在了前面,他们只能顺着一条条延伸的坑道,朝大致相同的方向快速赶去。
雷霆自天而降,眼前的事物被撕裂无数碎片。
夜的荒野在动荡,然后炸裂。黄沙四起,烟雾弥漫,一排排才开始加速的马队在陷落、翻滚。由于没有千里眼,由于过分依赖以往熟悉的地形,他们倒栽在外围壕沟往里不足半里的地方。
贰营与叁营着着实实发来了个大市利。从左右渗入三角营的先锋近千乃蛮族人,无一生还!
早起时分,当晨曦的光芒向喧闹一晚的地方洒落。
旦见,沟渠内的土壤早已成了红褐色,沙面上鲜血凝固出一粒粒晶亮妖艳的红,妖艳的红沙似一条条血蛇,蜿蜒而悠长。
阴天的阴霾下,偶尔看得见灌木上挂着早已辨认不出的肢体部位。
经历一夜地狱里的厮杀声、呼喊和爆炸之后。此时的寂静显出无比狰狞!
乃蛮人败了,败得无比迅速而无比无奈。在前方失利的情况下,衮楚克阻止了后续的进攻,取消了围困三角营的计划,将近万人横列在正北老哈河前,准备背水一战。
但他的对方似乎喜欢上了这处地方,纹丝没有挪窝的打算。
帅帐,全体都在忙乱,救治伤员和发放物资都需要他们做。孙元化带着人一营一营地实地核查弹药的损耗,并及时给予必要的补充。塔塔儿和夏侯青还在贰营和叁营的沟子里,带人搬抬伤患,冬至领着郎中,对运来的伤员在做紧急的处理。
就连卫队的娃子,除在南边巡逻外,剩下的聚在一起,随跟着崔仁修整工具。
“滚出去。”
一声叱骂,双手叉腰的祝鸢儿挡在桩面前。
“张成,张成。”
绑腿缠在手臂上的桩子认得她,晓得这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丫头片子,只一个劲地唤张成。
“军爷,成少爷去了肆营那边。莫唤了,吵着老爷。”
另几个张府丫鬟依旧保持太康伯府上对张成的称谓,提醒桩子别打搅黄冲休息。
“我要见大帅,急事。”
桩子跺脚,跺得尘土飞扬。
“滚去找卫队长,这里不得擅闯。”
鸢儿寸步不让,老爷接连几天都未合眼,才刚躺下一会,眼前这个冒充伤号,走路吊儿郎当的家伙就赶过来喊魂。
“紧急公干,我们抓了个他们的头领。”
抓狂的桩子不敢硬闯,只能徒劳地向一帮忙着的女婢做解释。
“去问他吧。”
有人指向一排工匠中吆吆喝喝的龙夕,夏日高勒显然也在外奔忙,这名半真半假的龙少爷,勉强算位能话事的。
“不行。”
龙夕就在左近,摇着半边发髻烧焦的光脑壳,断然拒绝。
“龙少,龙少,真正的重要人犯,把头叫我火速过来报与大帅。”
他也认得龙夕,以前正眼都不爱瞧的一个小跟班,现在掌管所有火药的专项总管。
“要见大帅,只能找她。”
四个宿帐前冷脸站岗的娃子,目前只会听鸢儿一人的命令,夏日高勒临出去前专门指定的。
“姐儿,求求您啦。”
桩子是一个人来的,本想如一贯的显摆出架势,没想到今儿被鸢儿死死卡在帐外,不让分毫。
“老爷跟前,能来报事的只能限孙老爷几个。各营官长也可以,卫队长讲的,其他人一律不许见。你若再在这里喧闹,我便叫人收押了你。”
鸢儿手头上还有事,她和几个丫鬟一样,在帐外替工匠们打下手,赶着配制火药。
自渺目接手医疗队和萝卜雷两项,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为保安全,大量随行在营中的萝卜雷是分开的装运在车上的,罐子和颗粒严禁混装在一起。每逢阴天或急需补充的时候,由龙夕带领大家使用专门的量具,按规定临时进行装配。
“你们抓着谁了?”
鼓凸起一对泡泡眼的黄冲走了出来,外间的吵闹以及心底的不踏实,让他睡得并不沉。
“大帅…,禀报大帅,我们抓到个喇嘛。”
“老爷。”
“你没做错。”黄冲肯定地朝鸢儿点了下头,夏日高勒的交待他也有听到,这位平时莫名其妙的丫头上这点没做错。
“什么喇嘛?”他皱起了眉头,桩子打仗还行,有时候说个事半天表述不清,字也认得不多。
“报告大帅,指挥使大人说,有个肥头大耳的喇嘛想代表他的首领同我们议和。”
“哪一族的?”
“报告大帅,说是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部落叫他来的。”
“奥巴的人吗?”
“好像不是,据说是个姓吴的台吉。”
“人呢?叫蔡植腾跟过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