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惠登相、九条龙等在兰州、河州一带活动,其前锋曾一度迫近西宁卫地区。”
“嗯,某晓得这个惠登相在左良玉麾下。”
“侯爷好记性,没错。”郑崇检举起杯子,遥向上位团揖,“我讲出的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恐塞了三位殿下的耳朵。”
“不不不,很好。接着讲。”肃王当年差点没被这伙人吓死,为此还出了大笔的银子修固兰州城防。
“寡人有七处庄子被这个九条龙给毁了。当时不晓得他有多少人马,王府卫队竟然听得贼来吓得逃走了一半。唉,若适时乐安侯早搬来两年,就凭他娘的才三五百人马还敢蹦跶宁夏?寡人借得五百府军也能灭了他。”
“哈哈哈,庆王您这是在事后诸葛亮了。”肃王见庆王如此胆肥也凑了句热闹,转头对韩王道,“孤有五百府军也敢出战。”
“这都岔到哪国去了?大章兄继续。”黄冲不满起来,一说借兵就戳到他痛处。
“第二年七月时分,二贼从兰州、宁夏走会宁一带,碾伯所黄澄和镇海堡的马安邦也各自拉起一彪人马准备相应。幸得西宁卫副总兵莫与京带兵及时镇压,这才没使两股贼寇乘势座大。”
“此战某见过兵部记录,曾说西宁卫军士因与镇海堡军民多为乡亲故,临阵炮口朝天,并大部四散。”
“侯爷讲得未错,是有此情况,好在最终还是灭了。”郑崇检双手举起复被斟满的酒杯,“饮。”
“饮。”黄冲喝完后说,“此酒贪不得多,容易上头。来来来,吃菜吃菜。”
菜品异常丰盛,让山珍海味寻常吃的三位王爷也感惊艳。锁阳炖野鹅的浓鲜,炭烧湟鱼的香溢,还有串烧麂子肉的甜美和剁椒麻辣鲤鱼的酸爽,不可一一而足。直吃得众人是额头、鼻尖冒汗不止。
“羊羔好,大家再吃吃这个。”镇番卫的羊羔确实不错,可惜三王和郑崇检老早吃过。
“在下接着说说西番边境那边。”老郑也觉出这酒好喝,但又怕引起三位殿下及乐安侯误会,让四人认为自己好酒贪杯,所有拼命忍着,打算酒席散后找黄冲讨两壶,独自品品。
“万历年间‘湟中三捷’那些老黄历不用说,就讲讲大章对安多、康区的见识。”
“好。不过大章还是要要啰嗦两句,由陕西按察副使充任的敕西宁兵备道。本该常驻西宁为,但因西宁卫无大城故而近数十年驻于肃州镇。但其职于我等之要!手下兼管凉州、庄浪、镇番、古浪诸卫所,亦有权调动卫所官军,还握有吏治和刑狱大权。实堪为侯爷藩属地之命门。”
“有理。来,孤敬大章一杯。”肃王点完头,立起身来喝了。就因他一口一个我等,把大家当自己人。
“寡人碰不得酒荤,便借茶替酒,也敬你一盅。”矮胖子韩王终于也奈不住,贼眼瞄瞄地在桌上四下乱瞅。可惜,庆王、肃王还有乐安侯都各自吃喝,不怎么劝他换了酒来饮,哪个叫他自己整天喊自己是释家居士,守‘五戒’的?还幸好不是八戒。
“大章提醒的对,这可比葭州州守还紧要。”庆王一针见血地附和。
对外联络运筹本来肃王朱识鋐想揽下,偏黄冲与总理大人商定断了周边的联系,官场走动也仅限于凉州以西,偏偏西安府山长水远的在东面,陕西地方三司没了联络叫人怎生搞法?所以只能垂头轻摇。
“此事稍后议。”啃鸡腿的黄冲说。
“太祖年间许纳马易茶有十三家,申中族、占咂族、革咂族、思果密族、申藏族、隆奔族、西纳族、加尔即族、巴沙族、巴哇族、隆卜族、昝咂族共计算十三个大小个部落。名为归附实际延续今日的少之又少。到正德、嘉靖年间,自郑洛经略青海,又增加了打不受族、洛巴族、古迭族、珍珠族、那卜尔族、日觉剌麻族、思冬思哥族、红帽儿族、剌卜尔族、昝咂族、思俄思哥族、小扎尔的族、麻加族、奔剌族等十四家。且总算为二十七家本地土着人。”
如数家珍报完,连黄冲都听得晕菜。不过这厮同肃王两个眼里都溢出了笑意。
“寡人怎听得这些地方加一起是五六十家之多?”没人搭理的韩王朱亶塉开始找话。
“此二十七家从俺答汗始,又历却图、林丹、固始三界共计百多年都算是外番,加上湟水南边从关西七卫等处内迁的连畏兀儿等三十八家。方今统统都归在侯爷领地内,两下可不恰好有六十五家之多么?”
“哈哈哈,大章兄这三边总督任的,真是丝毫不差呀!”庆王朱倬纮最愿捧的人就是郑崇检,从不缺少夸赞溢美之词。
“大章兄,某敬你。”本就是替人设下的接风宴,黄冲作为主人反而于酒事上不甚积极,就为了套点有用的话,“方才兄言敕西宁兵备道算是一条,可还何良策教我?”
“河西一统,经略西域。”一口干下,郑崇检吐出了八个字。
“好!哈哈哈哈。”
乐安侯畅快而嚣张地大笑,韩王有些狐疑,肃王有些不甘,庆王锁紧眉头略略点了点头。
“大章以为。”郑崇检端着杯子站起,撇开了椅子在走动,这酒确实厉害,一向沉稳老练的他只几杯下肚便聊发出豪情,“既然世道已乱,志怀匡扶天下者必有代出。我等蒙托于乐安侯,当作长久计。”
“太好了!八字方针,某铭刻在心。”黄冲总算遇到个同自己合拍的,激动地学着方才郑崇检的样子,又干了一杯。
“且慢。”矮胖子朱亶塉也起身立起,厉声问,“我等三个身为宗室,难道还要反了自己不成?”
“非也非也。黄冲与大章之意绝非为反,取河西地税赋以养府军,不足之处又取之于关外,何来的造反?”庆王朱倬纮对韩王朱亶塉不怎么感冒,尤其讨厌他每日号称礼佛实则借机行些龌龊事,又当婊子还竖牌坊。故而,黄冲提议的让他也参与军机被他联合肃王朱识鋐生生抵住。西海、祁连山两处草场的参股也只被迫给了丁点,大部分反倒是黄冲出的。
“韩王殿下莫急,多听听,您来的时日不多,多看看。某黄冲绝不造反!”
听得黄冲的信誓旦旦,矮胖子的脸色才恢复了正常。扬手点着他又问;“你是大明的乐安侯,对也不对?”
“某不光是大明的乐安侯,也是我家夫人的丈夫,庆王与肃王殿下的挚友。对了,大章兄年纪大,但也是某的知己。我这话还讲得不够明白吗?”
被点着名的三个立即频频点头,一齐略带鄙夷地瞪眼,孤立起想充大尾巴狼的矮胖子。
“那寡人问你,前番慕容竹从总理署探听,讲你以对外宣称不奉诏不听调可真?断绝一切官员往来可真?你这是造反又谓为何?”装着左右不得见,韩王朱亶塉硬着头皮,继续责问。“再有,若朝廷发兵来攻,你是战与不战?”
最后一句很是尖锐,三个想帮腔的被噎得翻了白眼。矮胖子韩王从来就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若是左良玉之流来打,某便战。他与闯逆、献逆本就无区别。若是陛下御驾亲征,某便降,再若是陛下非要斩杀于我,某便带家人远遁西域。”不需要在扰头,黄冲这厮早就把不造反的后着想得清清楚楚。真的到哪一天,大明在朱由检手上起死回生,或言中兴大振,自己带着家人和周围人等继续西迁,去抢喀什喀尔蒙兀儿人的地盘或转道向西南,强取莫卧儿那块。
“到时候若是我等不愿随你去呢?”
“绝不强求!就如现在,三位殿下尽可推诿我黄冲胁迫。试问殿下,某可曾真胁迫过?”
“如此,唤酒来。寡人须与你萌誓。”
“寡人讲句公道,黄冲自起立护天营,斩莽古尔泰杀德格类,千里袭辽东欲刺皇台吉虽未果,可桩桩件件都为大明所行的英雄行径。被朝臣排挤才配在边关,借着份模棱两可的圣旨私占了些地盘也是实情。可我和王叔眼也不是瞎的,数载以来,府军打的都是鞑靼,掠得也是西番。真到了那一日,寡人愿与你同缚面圣,或流亡域外。”
以前庆王朱倬纮没有朋友,与郑崇检也多是相互利用。现在不同了,他有朋友,还有自由,而且还像个真正的王爷!
“早在西征路上,孤与王侄早逼他立下过誓言。韩王莫再多此一举。”肃王一脸不高兴。
“再萌一次又如何?某绝不造大明的反!”黄冲大度地宣示。讲完一口把刚斟满的酒仰脖倾倒入喉咙。
“天地为证,日月为凭。朱亶塉于此立下誓言,黄冲不反于我大明朱氏我倾囊助其固守边陲,并使得其属地百姓安居乐业。饮…咳咳咳。”这丫挺讲究,先是跪了,遥拜了天还半杯酒敬过地,最后才起身一口喝光了剩下的酒。
“寡人算是晓得韩王的意思了。”
矮胖子不住的咳嗽声中,庆王朱倬纮不阴不阳地杵出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