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汫涵我儿,你终于醒了。”
一声轻轻的呼唤,梁汫涵耗尽全身力气,才睁开了眼眸,看到了熟悉的床幔,看清了身边坐着的掩面哭泣的妇人。
“母亲,我这是怎么了?”
梁汫涵看着面色憔悴,不住落泪的母亲,只觉得额头浑浑噩噩的,接着便是裂开一般的疼。
“你误食了山林中的梅子,本就体虚,因此腹痛难耐,便晕厥了过去,昏睡半月有余,好在我儿得上天保佑,性命得以无碍。”
“梅子?”
梁汫涵脑海中,忽然出现那抹白净的身影,还有昏睡时,耳边传来的声声低语。
“梁汫涵,我无意害你性命的,你快醒来吧。”
“梁汫涵,小哭包,你怎么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汫涵汫涵,都是水,难怪你爱哭。”
“梁汫涵,今日我读了你案上的书,看到了两个字,我觉得很适合你,我来说给你听啊。
一个字是“伯”,我写在你手心好不好?有称霸的意思,我希望,你可以做自己的霸主。
至于另一个字,是卓,我看过了你的字,你是一个卓越,杰出的人,同时,我希望你有远大的抱负和崇高的理想。”
“梁汫涵,今日,我再次吃到了你带给我的糕点,还是十分美味。”
“梁汫涵,我的理想,是见证人世间的千姿百态,你快醒来吧,我该离开了。”
“梁汫涵,我以自身精力救你,还你精壮体魄,咱们就两不相欠啦。”
“梁汫涵,我不喜欢被叫兔子,我叫桃屋,有自己的名字。”
......
“梁汫涵,再见,愿你往后余生,安乐顺遂。”
一句一句的低语,仿佛依旧在耳畔,梁汫涵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夫人,少爷是有福之人,已经身体大好,体弱之症得以消除,不会再对寿数产生影响。”
医官的话落入梁汫涵耳中,莫名的就让他想起那句“以自身精力救你,还你精壮体魄。”
待到医官走后,梁汫涵拉住母亲的衣袖,问道:“母亲,您可曾在我房中,见过旁人?”
“未曾。”
梁汫涵得到否定答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侧过身去,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第二日,梁汫涵便可下床走动,身体传来的力量感和充实感,让他心中总怀疑桃五真的来过。
路过花园,两个小丫鬟在一边窃窃私语。
“前几日的小兔子怎么不见了,亏我还拔了青草给它吃。”
“是啊,第一次见那么通人性的兔子,我还想偷偷养起来呢!”
梁汫涵大步走上前,抓过其中一人的衣袖便询问起来,语气焦急。
“少爷。(少爷)”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重复给我听。”
这是梁汫涵第一次态度如此强硬,两个小丫头直接吓的不敢吭声,可是梁汫涵哪里顾得上两个小丫头的情绪,现在的他,满心满脑,都是兔子。
“前几日,花园中出现了一只小兔子,雪白的绒毛,很是光滑可爱,呼之即来,并不怕人。”
“现在那兔子在哪?”
“不,不见了。”
于是,梁汫涵便吩咐整个府邸,开始找一只白色的兔子,可是最终一无所获。
厨房那边也打听到了糕点失窃的事情,亦是没找到偷吃贼。
独自坐在书案前的梁汫涵,脑海里突然闪过伯、卓两个字,于是,梁汫涵便开始一字一句的翻找着自己桌上的书籍。
终于,在一本被压在最下面的书里,看到了熟悉的油污印子。
看着看着,梁汫涵便哭了,他自小被教,绝不会在读书时吃东西,而且,自己的书,也根本不允许旁人动。
那个直率的小丫头,果然来过了,陪在自己身边,碎碎念个不停。
抚摸着书页上的小小指印,梁汫涵泪流满面,最终泣不成声。
先有小哭包梁汫涵,后来的大将军梁冀,杀伐果断,威猛异常,最是冷漠无情,连皇帝都叫他“跋扈将军”。
可是世人皆知,跋扈将军最是无情,却也最是柔情,偏偏对兔子情有独钟,亲手督建“兔苑”,府中圈养上千只白兔。
更是将府中的白兔逐个命上名号,以便区分。
相传,有一外来商人,错将兔苑的兔子当成野兔吃掉,梁冀知道后大怒,猩红了眼睛,连砍十余人,虽不致命,但也重伤。
跋扈将军梁冀,字伯卓,爱兔如命。
而梁冀不知道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小丫头桃屋,因精力受损,不得不安身于府中的桃树上。
她一直在看着他,看着他寻遍各地,寻来上千只白兔,独自生闷气,却只能借着风力,用桃枝钩住他的衣角。
看着他夜深人静,手执一块桃花酥,静坐在兔苑中,细说他近来的趣事,张口慢慢吃光。
看着他娶妻生子,位及权臣,一夜间,一树桃花吐蕊绽放,为他欣喜,为他庆贺,飘落满院的红雨,飘进满室馨香。
终于一日,时机成熟,她亦是寻得了机会,扩建兔苑,桃树被砍。
一个绣娘刚好路过,此时,身上携带着一方素净绣帕,离开时,帕子上面的白色小兔子,栩栩若生,一双碧眼灵动又明亮。
兜兜转转,桃屋随着绣帕,辗转于尘世,看遍了人间欢乐悲苦。
我默默合上卷轴,看着身后满是新芽的桃树,是新生,亦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