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薰不停地在心里默念,不哭,不哭,千万不能哭。
想办法,赶紧办法,把钰瑶救下来。
拔刀,缝合,做外科手术,不行啊,自己从来没做过,子薰还是哭了。
谁会做手术,谁能救钰瑶一命?
问天天不语,叫地地不应。
钰瑶抓住子薰的手,“答应我,把阿春养在身边”。
阿春有挂名的父亲沐英,沐英有侧室耿夫人,还有外婆冯夫人,有吴王正妃这个奶奶,轮不到子薰啊。
“答应我“,钰瑶死死地盯着子薰,“我只相信你,只有你能把阿春养活,让阿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答应我”,钰瑶用力摇晃着子薰。
“我答应”,子薰泪如雨下,“我发誓,一定会把阿春抢过来,一定会把阿春抚养长大,一定会教阿春学本事,一定要阿春让战功赫赫,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不用,平安健康就好”,钰瑶凄然一笑。
“别跟上位吵架置气,别争风吃醋,就算是为了孩子,别这样”,钰瑶的气息越来越弱,“上位爱你,一定要爱他,永远爱他。不管后宫有多少女人,生多少孩子”。
“有上位在,你和孩子才会平安,生意靠不住,明白吗?”钰瑶死死攥着子薰的手指。
子薰猛烈点头。
“阿春,阿春,过来,到娘这儿来”,钰瑶抬起手唤着。
阿春扑过来,“娘,娘,血,你流血了,你疼不疼?”
“好孩子别怕,娘不疼,阿春,阿春,王爷和娘娘最疼阿春了,是不是?”
“是”,阿春摸着被子上的血,“娘,不说了,吃药好不好,吃了药就不流血了”。
“阿春,王爷和娘娘是阿春最亲的爷爷奶奶,阿春一定要孝顺爷爷奶奶,阿春能不能做到?”
“能”,阿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桂花糖,“娘,吃糖,吃了糖就不疼了”。
钰瑶去接,手伸到一半掉了下去。
“娘,娘”,阿春大哭着。
子薰抹了把眼泪,为钰瑶整理秀发。
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定要将害钰瑶之人绳之以法。
阿春被抱到外间,“爹爹,爹爹,娘”。
沐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子薰起身抱走阿春。
王爷站在铺子外面,接过阿春。
人群已被驱散,街面上空空荡荡,四周只留下黑压压一片侍卫。
如果没做生意,钰瑶就不会丧命。
王爷的赏赐,钰瑶几辈子都花不完。
都怪我,总以为自己有多高明,以为做生意等于自由自在、海阔天空,都怪我,子薰的泪像决了堤的河水。
空空如也,钰瑶再也回不来。
王爷紧紧搂住子薰。
人有旦夕祸福,可是这一切不应该发生在钰瑶身上,她是那样的善良、美好。
王妃挺着孕肚赶到现场,钰瑶的母亲冯夫人也到了,哭天抢地。
子薰浑浑噩噩,很多天都恢复不过来。
“钰瑶,咱们炖个老鸭汤好不好?”
“钰瑶,水果罐头的库存是不是不多了?得抓紧时间,再多做一些”。
“钰瑶,你说这个桃酱的味道好不好”。
子薰总是叫错名字。
王爷每天都回听雨轩陪着子薰,让戴思恭开方子抓药给子薰调理身子。
徐达、常遇春已经出征。
正事不能耽搁,王爷把办公室搬到了听雨轩。
“先取山东,撤其屏蔽;旋师河南,断其羽翼;拔潼关而守之,据其户槛,天下形势,入我掌握,然后进兵元都,则彼势孤援绝,不战可克。既克其都,鼓行而西,云中、九原以及关陇可席卷而下”。
王爷把亲自制定的北伐战略拿给子薰看,“你看这样好不好?”
“好”,子薰茫茫然点头。
“子薰”,王爷拥着子薰,“别丢下咱”。
傻瓜,怎么可能丢得下?不管去哪儿,都有一大队的侍卫跟着。
子薰回他一个微笑,放心吧,不会的。
子薰反复看了好几遍北伐战略。
歼敌主力,稳步推进,好计策,王爷是彻底出师了,丝毫没采纳刘先生的建议,深思熟虑定下方案,诸将一致赞同。
十月二十五日,徐达、常遇春率领二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发,踏上了北伐征程。
王爷在应天城北的七里山设坛祭神,为出征将士壮行。
王爷郑重申明纪律,不可随意侵犯百姓,”勿妄杀人,勿夺民财,勿毁民居 ,勿废农器 ,勿杀耕牛,勿掠人子女 “。
宋濂先生撰写《谕中原檄》,气势磅礴。
“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
子薰再次担负起秘书之责,将沙盘摆好,把放大镜、毛笔放到地图旁,各项资料分类成册,随时备用。
“恐有不法事”,子薰定定地看着这张札记,是杨宪写的,他告发文忠有不法行为。
杨宪昏头了不成?这种事儿岂能乱写乱报?
冤枉王爷的至亲,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检举揭发文正的李饮冰已被秘密处死。
子薰相信文忠,绝对信任。
“咱已经下令让文忠回来”,王爷冷静清醒,没有发怒。
“这其中必有误会”,子薰断然道。
“是非曲直,查查就知道了”,王爷气定神闲,“杨宪也不是心浮气躁之人,不会冒冒失失瞎写”。
怎么查?先断定有罪,再逐一找证据排除?
像文正那样,就算找到了证据有什么用。
“文忠一向忠心耿耿,杨宪才去了几天,他肯定受人蒙蔽”,子薰道。
“先去扬州守一段时间,咱让杨宪尽快查”,王爷早有安排。
“不可”,子薰正色道。
“哦?”王爷挑眉而问。
“临阵换将,人心不服”,子薰道。
江浙之地与方国珍的地盘相邻,方国珍到现在仍然当着元朝的高官。
“方国珍不得不防,还有福建的陈友定、广东的何真”,子薰进一步劝说。
“容咱再想想”,王爷开始摆弄沙盘上的泥人,换来换去,拿不定主意。
“不能让文正的事儿重演”,子薰道。
王爷身形一抖,放下泥人,踱步到窗前,负手而立。
“血亲都不能信,还能信谁?”子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