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疏缈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村庄,远处层峦叠嶂,眼前是农田,不远处的房屋升腾起袅袅炊烟……
她所在的这具身体并不受她的控制,而是自然而然又轻车熟路地走过田间小路,走到一栋自建房面前。
一个长得和秦蓉一模一样的女人拿着火钳,看到她回来,举起手里的火钳就抽在她背上:“贱蹄子,成天在外浪……”
只这一下,季疏缈就明白眼前的女人并不是自己的“妈妈”。
耳边的咒骂声不断,季疏缈小心翼翼地接过火钳,去厨房烧火做饭,路过镜子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女孩是她八九岁时的模样。
她在打骂中一天天长大,长到十九岁,换了一笔高额的彩礼。
丈夫和夫家都对她不错,除了嘴上刻薄的婆婆以外,似乎一切都是完美的。
第二年,她生下一个女儿。
第三年,她生下一个儿子。
全家人脸上都堆满了笑,丈夫看着她的眼神透露着她没见过的光——她后来知道,那叫贪婪。
休养好身体以后,她被送进城里的一个医院,和村里许多的女人一样。
她想起婆婆反复念叨的话来——我们家娶你,就是为了生孩子的!
她又怀了孕,可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丈夫的,也不是她的。
她想起那一笔高额彩礼,原来一切都是一笔生意,而她是交易品。
十年,六个孩子。
每个孩子在剪断脐带的一刹那,就和她失去了所有联系。
最后一次生产时,她大出血,为了保住性命切掉了子宫。
她欣慰地想着,终于结束了。
可是靠她修建起来的那栋楼房,没有她的位置。
她被赶了出来,住在小小的棚屋里。
她听见丈夫和公婆商议着“离婚再娶一个”、“才三十出头就不能生了”……
才三十出头吗?
可水里的倒影,为什么这样的苍老。
她还来不及细细端详水里倒影的模样,就被人推进了水里……
女儿,她的女儿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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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照看着休眠仓里神色不安的季疏缈,轻声呢喃道:“女人,穷人,是社会的耗材啊。”
手底下的人来向他汇报还没有找到谭秋与季疏桐,谭秋在混战时破坏掉了监控系统,现在他们毫无头绪。
南照:“谭秋需要持续大量的糖分摄入,告诉厨房停止所有糖类供应。”
只要还在这条邮轮上,她们就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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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疏缈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婚床上,整个房间装点着气球、鲜花与鲜红的双喜字。
新郎与她是中学同窗,上学时他们却并没有交集,她生性腼腆内向,直到成年工作后才在亲戚的介绍下与他相亲。
不知别的新年是怎样的,但她是幸福与不安交织成细密的网,紧紧地裹住她,让她有些窒息。
她新婚夜并不愉快,她的丈夫喝醉了酒回到房间,粗鲁地剥去她的婚服。
她挣扎,便挨了打。
第二天,丈夫跪在哭泣的她面前不停地扇自己耳光。
“我喝了点马尿就昏了头了!”
他不停地道歉:“原谅我吧,我跪下给你磕头,认你当祖宗都行。”
她被他的话逗笑,抹掉眼泪原谅了他。
可是,后来他总喝酒,她便总挨打。
所有人都劝她忍一忍,忍到有了孩子就好了,忍到孩子出生就好了,忍到孩子长大就好了……
孩子,可他连孩子也打的那一次,她知道自己不能忍了。
她要离婚,可离不掉,丈夫不同意,法院不判离。
后来啊,她如愿以偿地开始走离婚程序,却死在“丈夫”的刀下,死在离婚冷静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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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疏缈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所孤儿院中。
院长正带着一群富商政要参观,看见她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院长的嘴一张一合,烟草熏黄的、参差不齐的牙齿一张一合,像是要把她嚼碎。
她被送了出去,反复地送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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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拐卖的女人,被锁在漆黑的屋子里生孩子……
她是生下来就被淹死在尿桶里的女婴……
她是幸运的,她长大成人,又是不幸的,幼时被性侵,长大被猥亵、被造谣,嫁给不喜欢的人,九死一生生下自己不喜欢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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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疏缈有时又会变成男性。
大山里的普通家庭,贫困,又有着许多孩子。在众多的孩子中,他是最不讨父母喜欢的那一个,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到了晚上,几张长条凳一块门板就是他的床。
长大后他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女孩父母不嫌弃他穷,把独生女儿嫁给他,待他如亲生子。
他结了婚,岳父岳母资助他学手艺,还帮他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面馆。
岳父岳母对他越好,他就越是对妻子好,用尽一切报答岳父、岳母的好。
结婚后的第三年,他有了一个小小的女儿。
“女儿好,就要女儿,要像她妈妈一样做独生女,所有的都给她!”
他们无疑是幸福的,但又飞来横祸。
女儿上幼儿园的那一天,岳母下山时不慎摔了一跤,从此无法再行走。
不过没有关系,他们一家人始终是在一起的。
再后来,岳父也生病去世了。
女儿读书一直争气,考上了省重点高中,要去城里念书。
一个滂沱的雨夜,女儿突然哭着跑回家,抽泣着诉说……
他怒气之下提了刀要去讨说法,却被妻子生生拦下——“那是公安局局长的儿子!”
扔开菜刀痛哭,哭自己无用……
女儿转学到县城,却在半年后突然跳楼自杀——那几个天杀的杂种始终没有放过她,她却担心父亲再冲动,没有告诉家里。
他们状告无门,再次提起了菜刀,却死在车轮之下……
……
他是被埋进黑煤窑的工人……
他是被骗失去肾脏的农民……
他是被卖去别国做奴隶的年轻人……
他是一世不得翻身在穷苦困顿里挣扎的普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