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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余晖烁烁真的把心也安定下来、真的把这处温馨的房子当作是自己的家时,她就开始愈发地珍惜这里的一切。

当然,家么,所谓的“珍惜”当然不能是像博物馆一样,把所有东西都用玻璃盒子封起来,再贴上名片卡,而是把所有地方都好好的利用起来,比如她屋里的那里面仿坎特洛特风格的白色瓷砖墙,现在就已经贴满了各种东西,包括一幅人类世界的世界地图,上面用大头针定着很多她感兴趣的世界景点;各种各样的海报,它们大多是采用一种建构主义的艺术风格,用一些简洁的图案组合拼凑出了一种昂扬向上的态势;一些她和朋友们的照片,当然,也有她和米库什安先生的合影,甚至还有一张骑兵大战时的照片,在那张照片里,米库什安先生就像一个拿破仑时代的普鲁士骑兵军官一样,非常鸡贼地放慢了马速,所以他明明是带领着大家发起冲锋的,但等到两边正面撞在一起时,他就又不在第一线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受了不少伤。

除此之外,余晖烁烁还有一些其他收藏,比如和朋友能一起去看电影时留下的票根啦、那份打了“b”的成绩单啦,还有坎特洛特中学的那个看起来像极了小马利亚国旗的校旗。

余晖烁烁还在墙上挂了一面上粉下蓝、中间有紫色横杠的旗帜,没什么别的意思,她就是觉得这面旗子的颜色很好看。

当然,余晖烁烁还没有完全熟悉人类世界、米库什安先生对二十一世纪社会学的了解还不足以支撑他认出那面旗子、多嘴先生则是太老了,他不了解这些新潮……新潮得有着超出认知的玩意儿。不然在余晖烁烁红着脸把这面旗扔掉之前,他们两个就会把那面旗子撕成绒絮的。

除了自己的房间,余晖烁烁还想把其他地方也利用起来,比如那些暂时还没有人住、也没派上用场的房间,比如三楼阁楼——余晖烁烁把乐高玩具搬了上去,她现在可不想把这个东西放在自己屋里了。

而在这一切之外,这栋房子里还有一个空间没有利用起来,那就是后院的玻温室。

余晖烁烁去那里看过好几次——那是一个仿照复古风格建造的温室,由铸铁和玻璃建造而成,铸铁被打造成带着花纹的框架,玻璃则成为了蒙皮,这种设计在上个世纪初的植物园中很常见,而近些年,这种建筑风格似乎又开始了复苏,铸铁玻璃温室又多了起来。

这栋房子的温室整体上大致呈现一个“半球扣圆柱”的形状,还有一条通向房子内部的玻璃走廊,所以如果从上方看的话,这个问题看上去会像一个棒棒糖。温室“圆柱”的部分有六米五高,如果再加上“半球”,那就是九米五高了,它的直径足有十三米半,这已经是相当大的一个空间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处占地面积巨大的空间,至今也没能被利用起来,别说种点什么,就连连一层土都没有,这让余晖烁烁感到非常痛心。

说到底,余晖烁烁还是一匹坎特洛特小马,而作为一座建在石头山上、完全由大理石顶起来的石头平台所托举的城市,坎特洛特几乎没有植物生长的空间,所以小马们只能从山下运来土壤,在石槽或者石坑中填土种树、设计绿化,久而久之,坎特洛特就发展出了一种浓厚的“园艺文化”,坎特洛特小马会精心设计自己屋前的那一小片奢侈的绿地,有的小马会将花卉和灌木种成某种整齐的图案,也有的喜欢制造一些有趣的仿自然景观。

这种属于全民的爱好必然会催生出一些民间组织,在坎特洛特也不例外,所以,“坎特洛特园艺协会”应运而生,这个组织每年都会评选好几个园艺相关的奖项,并发放相应的奖金,还会组织“园艺周”、“园艺讲座”之类的活动。

和其他民间组织不同,这个组织是不收会费的,任何坎特洛特小马,只要家里有花园的,就会被自动认为是协会的会员,都有参与活动和评奖的资格,所以协会在坎特洛特的风评相当好。

对了,顺便一提,如今的坎特洛特园艺协会会长,就是我们的老熟马——花花短裤侯爵。

说回正题,余晖烁烁非常希望能把后院的温室利用起来,所以她去找米库什安先生,和他说了这个想法。

米库什安先生本来是不想做这件事情的——事实上,就像我们以前说的那样:“一个人不应该知道自己的末日会何时到来,不然他往后的一生都会变的似是没有意义了”,米库什安先生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然而有些事情却不由得他“不知道”了。

毕竟,他来自一个不算久远的未来,他深知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在不到一百年之后化为核子火焰中的一缕飞灰,他在这里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也正因此,他极力避免着留下什么实业,也不想用自己的知识给“贪婪、不理智的、嗜血的原始人”送上什么馈赠。

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做点儿什么,只是他对这一切还是有一些心理障碍,他想要以“空手套白狼”的方式改变这个世界,否则他是绝对不敢把自己的技术拿出来的,但是如果他不拿出那些超前的技术,他又该如何在这个已经成体系的社会中获得足以改变世界的影响力呢?就此,米库什安先生陷入了一个无尽的死循环里。

本就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美好,而愈是尝试便愈是深觉无可救药,在小马利亚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米库什安厅长在人类世界成了富贵闲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世界滑入核战争之中,所以米库什安先生是真的不喜欢这个世界。

米库什安先生是一个心气很高的人,他不希望自己的任何心血在“原始人”的自我毁灭中受损,只想着在这儿生活一阵,然后在核灭世之前尽早带着自己的养女离开这里,体面地回到小马利亚去,所以他压根就没打算经营自己的温室,甚至在自己的“养女”询问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岔开话题,但余晖烁烁一再坚持,他不想扫了她的兴,只能点点头同意了。

“去吧,去设计吧”,米库什安先生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来掏钱。”

于是,余晖烁烁就开始设计她心目中的完美花园了——由于温室有一个向上隆起的屋顶,所以温室中心的地方格外地高,余晖烁烁决计在这个地方种一棵树,作为温室里的主要景观,但温室的体积毕竟有限,没法种太大的树,所以挑来挑去,余晖烁烁打算种一棵美洲茶,她想把“穹顶”正下方的土地垫高,同时用一些做旧的方砖砌一些人造景观,制造一个“遗迹顶上生出一棵树”的景观,其他的副景观都要围绕着这棵树来。

在设计完成后,余晖烁烁把设计图交给了米库什安先生。

米库什安先生看着那副设计图——设计得倒是不错,但他总觉得没有什么必要,毕竟如果这一切都会在将来的某个具体的、确定的时刻走向毁灭,那现在做得再多也没有什么意义,他觉得余晖烁烁完全可以等回到小马利亚再搞园艺嘛,她在人类世界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放松、好好玩……不过既然她把园艺也当作了一种娱乐,那么……好吧,就由着她来吧。

米库什安先生请来清洁公司,把温室从里到外清洁了一遍,然后又消了一遍毒,毕竟,他可不想种着树却种出蘑菇。然后他买来一大堆超光滑涂料,和余晖烁烁架着梯子从里到外给温室刷了一遍——这种材料的表面几乎没有任何摩擦力,雨水、鸟粪、落叶和其他东西都挂不住,只能顺着侧边滑下来,只要时常消静电,就能一直保持温室的干净。

然后,米库什安先生又雇了几辆卡车给他拉温室要用的东西——一车鹅卵石用来铺底,确保浇水后不会把植物的根寖烂了;两车营养土,用来种植物;一车砖块,用来搭建余晖烁烁设计的景观。

米库什安先生本想着再雇佣几个园丁来帮忙做这些事情,但是余晖烁烁坚持要自己做,她还邀请米库什安先生也一起来,说这应该是家庭活动。

米库什安先生有点儿为难,他不想做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但多嘴先生却一直在催他去,该说如果他不去陪自己的女儿种花草,就不给他做饭吃了。

昔日在小马利亚权倾朝野、在名册上一指就能让一家传承千年的贵族消失、一挑眉毛就能让一座千里之外的城市沦为军管区的米库什安先生,如今,在一个老头和一个女孩的逼迫下,被以一顿饭相要挟,不得不戴上草帽、扛起铁锹,也下地干活去了。

余晖烁烁在那边精心地打理新种下的植物,米库什安先生则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穹顶”正下方,用水泥和方砖去搭建余晖烁烁设计的景观。

一开始,米库什安先生还有些不太乐意,但他渐渐地也乐在其中了。

别忘了,米库什安先生本来就很喜欢亲手制作微缩景观模型,他在坎特洛特的办公室里就摆着很多模型,而现在,他正在制作一个“全尺寸模型”,在手上的活计占据他大脑的全部线程,以至于无暇去思考意义的时候,他就又变得快乐起来了。

他砌一层砖,就喊余晖烁烁来填一层土,温室中间的这个台子越垫越高,只是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初具雏形了。

米库什安先生欣慰地看着自己今天的成果,他不禁小小地得意了一阵。

第二条,工作照旧,米库什安先生依旧拎着水泥桶和刮刀在砌那个花坛,但随着他越砌越高,他没来由地开始感觉越来越热。

“余晖,把小门打开,让空调吹进来。”他喊道。

余晖烁烁往那边看了一眼,“门开了啊?”

“哦。”米库什安先生简短地回答。

他觉得可能是空调没开多久,冷气还没进来,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往上砌坛,可他越是干活,就越是感觉有一种磅礴的热浪从头顶袭来,这种热量一开始还只是让他有些难受,但现在,这种“难受”已经到了“疼痛”的地步了,他甚至隐约闻到了糊味。

“诶?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烧着了。”他可能是在对余晖烁烁说话,也有可能是在自言自语。

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叫,然后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向他跑来,紧接着,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大铁锹从他头顶横扫而过,把他的帽子打落了,顺便也把他给扫倒了。

米库什安先生从地上爬起来,回头一看,发现余晖烁烁正手持铁锹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而一旁的地上,他那顶草帽已经烧成火球了。

米库什安先生若有所思地有看了一眼周围,哦,他明白了,真是的,他早该想明白的——

这温室的房顶被建造成了一个球面,也就是一个透镜的形状,将煌煌千百度的日光聚焦到了一个点上,他又坐在这焦点的正下方,随着坛越砌越高而愈发地接近焦点,他怎么能不起火、不冒烟呢?

余晖烁烁一边是关心米库什安先生有没有受伤,一边是自责自己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她显得很是沮丧,米库什安先生则一边安慰她,一边开始思考应该如何改造改造这处危险的房顶。

很快,米库什安先生有了办法,他买了一堆绿萝,踩着梯子挂在了房顶上,还买了好多一堆地锦的种子,把它们种在了玻璃幕墙边,等它们生长起来,顺着铁架子爬到屋顶时,就可以配合着绿萝遮住大片的阳光了。

所以,那棵原本计划种在屋子最中间的美洲茶就只能等明年再搬迁入住了。

米库什安先生继续和余晖烁烁一起改造温室的其他部分,他们用火山石堆起假山,用管道引来流水,用水泥、沙子和碎石铺了个小池塘,又在石头上抹上苔藓,在地上铺好草皮。

这个前几天还光秃秃的小温室,现在俨然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余晖烁烁特别喜欢这个温室,她甚至经常搬来躺椅,就坐在垂下的植物纸条与叶片之间——直到蚊虫把她赶回去。

看见她高兴,米库什安先生则很高兴,而看到“父女两个”这副和谐的场景,多嘴先生就更是高兴了,他自己掏钱请来除虫专家,把温室里的蚊虫都消灭了,还买了一个大秋千,装进了温室里。

所以经常地,米库什安先生和余晖烁烁会在温室里坐一坐,聊聊天,有时候看着茁壮生长的植物和时不时从头顶飘过的流云,余晖烁烁还会唱首歌——

“uber die heide, im ersten morgendlichen Schein,

(草原之上,出现在这世界第一个早晨)

Ziehen die V?gel, wo m?gen sie wohl morgen sein?

(画笔下的鸟儿,他们向往的明天在哪个地方?)

Ich folge dem Rauschen der Schwingen in das stille moor,

(在寂静的荒野中,我跟着它的嗓音开始摆动翅膀)

Uralte Lieder dringen aus den Nebeln vor.

(古老的歌曲从迷雾中穿出)

Nebel wie Seide streifen meine haut so kuhl,

(我的手变得像丝绸和雪雾一样寒冷)

weiter und weiter, wo find' ich meiner Sehnsucht Ziel?

(心中还有一个渴望,我的目的地在哪个地方?)

Ich schlie?e die Augen und mir sprie?t ein Federkleid,

(我闭上眼睛,任新生羽毛划出飞行轨迹)

Schon spur ich den wind und mache meine Flugel weit,

(我能感觉到风掠过我的翅膀)

Komm und fliege mit uns fort,

(来吧,我们奋力往前飞)

Lass den wind dich tragen, weit fort von diesem ort,

(让风带着你远离这个地方)

Komm und flieg so hoch du kannst,

(来吧,你能抵达高空)

Lass uns die himmel jagen im tanz!

(让我们纵横天际纵情舞蹈!)”

余晖烁烁余兴未尽,但米库什安先生斟酌着歌曲里的词句,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

“你知道吗,我的孩子,我之前一直觉得这里少些什么东西,但在听完你这首歌之后,我想我已经知道这里还缺什么了。”米库什安先生说道。

当天晚上,米库什安先生回到了余晖烁烁曾经住过的出租屋,并在新的租客诧异的目光中,架起梯子在公共客厅房顶上搜索了一会儿,做了点儿什么,然后就拿着什么东西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米库什安先生的温室里出现了一只络新妇蛛,它正趴在它连夜搭建好的新网上,对着太阳而收好了自己的八条腿,期待着新一天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