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传来也先不耐烦的声音道:“外面吵什么吵?还不让客人进来!”
朱祁镇连忙道:“太师叫我们进去呢,还不让开!”
守卫只得不情不愿地闪开身,毕竟也先的命令他还不能违抗。
郭登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着看了朱祁镇一眼,跟着他走了进去。
一进房间,郭登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也先。
不得不承认,也先身为瓦剌之主,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其人自有一股威严气势,见朱祁镇走了进来,立刻起身相迎,恭敬道:“瓦剌太师也先,拜见大明皇帝。”
只是他的行为恭敬,却没有丝毫敬意,反倒是有种耍人玩的感觉。
果真,朱祁镇连忙快步上前,亲自扶住也先,不让他跪下见礼,说道:“太师何至于此,您也是瓦剌之主,何必对我行此大礼,万万受不得,万万受不得啊!”
也先没有真的要跪下见礼的意思,有朱祁镇扶着自己,也先顺势就站了起来,笑着道:“你这不是大明皇帝吗?现在有大明的臣子在,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你的。”
朱祁镇被这话说得有些尴尬,但还是抬起头笑着说道:“太师不必如此,他们只是过来看看我,给我送一些银钱的,马上就走了。”
郭登站在下面,整个人都有些暴怒的样子。
没办法,眼前的场面实在是有些太过屈辱了。
也先是蒙古人,身高本来就要比朱祁镇高一些,又是站在台阶上面,逼得朱祁镇不得不仰着头看他,再加上朱祁镇的赔笑,整体画面看起来,那妥妥的就是大明皇帝朱祁镇在向瓦剌太师也先献媚呢!
而且朱祁镇也是,他身为大明天子,一国之主,如今的表现却是丝毫没有皇帝的风范,虽然被俘了,但是皇帝的气度不能丢啊。
郭登只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自己不在这里,不过他眼下还是大明的臣子,皇帝没有开口,他暂时不能离开,只能强忍着继续等下去。
听到朱祁镇弄到了银子,也先眼睛一亮,顺势看向了郭登等人,问道:“这就是过来给你送银子的?”
朱祁镇立刻笑着说道:“对,这就是大同城过来送银子的,来,我来为太师介绍介绍。”
然后指着郭登介绍道:“这位就是大同副总兵郭登郭元登。”
也先连忙走上来打量了郭登几眼,出声问道:“这位就是郭将军啊,失敬,失敬。”
郭登不说话,只是低头盯着地面。
他之前一直都在西南,跟着如今的靖远伯王骥征战麓川,前几天跟着大军刚刚来的大同,都还没有和也先交过手,有什么好失敬的。
也先见郭登不给面子,略微有些恼怒,看向朱祁镇道:“这......”
朱祁镇也是有些生气,立刻对着郭登说道:“太师与你说话,你为何不答?如此行径,岂不是在丢我大明的脸吗?”
郭登这才对着也先拱了拱手道:“大明大同副总兵,都督佥事郭登见过也先太师。”
朱祁镇皱眉,出声训斥道:“怎么说话呢?太师乃是瓦剌之主,你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然后对着也先恭敬道:“郭登就是个大头兵,不懂礼数,太师还请不要怪罪他。”
“无妨,无妨。”也先笑着摆手,表示没事。
朱祁镇这才松了口气。
他不是怕也先对郭登生气,而是怕也先生气,郭登一会儿就滚蛋了,自己可还要留在瓦剌大营呢,到时候也先如果感觉不舒服想要出气,那很有可能会拿自己撒气的,自己可不愿意无缘无故被也先侮辱一顿,即便对人身安全没有任何影响也不行。
见也先没生气,朱祁镇也不敢继续在这事儿上纠缠,立刻拉着也先往后走去,指着几口大箱子道:“这就是郭登送过来的银子。”
也先点点头。
朱祁镇对着随行的士卒吩咐道:“打开。”
士卒连忙俯身,将几口箱子全部掀开,露出里面一片银光,就连也先有些阴暗的大帐都被银子的光亮照亮了一些。
也先满意地笑道:“你们大明果然是物华天宝,物产丰富啊,一个大同府就可以轻松拿出这么多银子,不像我们瓦剌,只有一群只知道骑马放牧、舞刀弄箭的莽汉。”
朱祁镇赔笑道:“瓦剌哪里是什么莽汉,都是好汉,都是好汉,倒是大明的将士有些废物,遇到太师便一触即溃,只知道逃命了。”
这番话说得太过无耻了些,听得郭登直翻白眼。
什么大明将士废物?这话敢不敢跟你爹宣宗说,看他抽不抽你!
大明三大营是什么人,那是跟着太宗五征漠北的劲旅,当初可是打得也先他爷爷马哈木抱头鼠窜,逼得马哈木不得不向朝廷进贡的,即便是在宣宗手里,也是平定过汉王叛乱的,哪里是什么废物!
这次三大营战败,真正的废物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朱祁镇,这一点只要当过兵就能知道,郭登现在真的为三大营那些为了保护朱祁镇而战死殉国的将士感到不值。
兴许是郭登等人在场,也先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而是惊异道:“大明皇帝,我瓦剌向来是以物易物,对于银子并没有什么需求,你弄这么多银子来做甚?”
朱祁镇赔笑答道:“太师,不瞒您说,我这阵子居住在太师的营中,太师对我也颇为照顾,还亲自派伯颜兄弟来陪伴,我心中感动,就让大同送了这些银子过来,想要感谢一下太师和伯颜兄弟。”
“客气了不是。”也先笑道:“你是大明皇帝,身份尊贵,如今在我营中做客,我不得用心照顾吗?哪里还要你什么感觉。”
不过虽然也先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没有离开箱子半分。
朱祁镇连忙说道:“哪里,哪里,我也是感念太师的照顾,这才用这些银子略表谢意嘛!”
也先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倒是,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朱祁镇大喜,立刻道:“那就多谢太师笑纳了。”
只要也先收了银子,他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反正大明有钱,每年上千万两的岁入,两万两银子对大明来说不算什么。
郭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见也先已经收下了银子,便立刻出声道:“陛下,既然太师已经收下您的银子了,那臣在这里就没有什么用处了,臣告退。”
“走吧,走吧。”朱祁镇也是担心郭登再说出什么得罪也先的话,立刻就放他离开。
也先却是阻止道:“郭总兵不留下喝杯酒再走?”
朱祁镇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吩咐道:“郭登,既然太师有请,那你就留下喝杯酒水再回去吧!”
虽然他不愿意郭登继续留下,但毕竟也先都开口了,他也不得不留下郭登。
没想到郭登却没有搭理他,而是对着也先恭敬一礼,道:“大同城军务繁忙,不能久留,还请太师见谅。”
军务繁忙?繁忙个屁!不就是担心瓦剌大军攻城吗?他也先又没有攻打大同的意思,于是笑了笑道:“郭总兵果然尽职,那本太师就不留你了,慢走,不送。”
郭登点点头,对着朱祁镇又行了一礼,道:“臣告退。”
朱祁镇巴不得他赶紧滚蛋呢,也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先退下吧!”
郭登行了一礼,转身便往外走。
朱祁镇仿佛想到了些什么,连忙补充道:“回去之后不许随意支使大同府库里的银子,朕回头还要用呢!”
郭登脚下一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