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银子,朕是要赏赐给太师和伯颜兄弟的。”朱祁镇说道。
郭登一愣。
什么玩意?你身为一个俘虏,要给自己的敌人赏赐?还一次两万两白银。
皇帝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郭登实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出声问道:“陛下,您可是要臣从大同府库中提出两万两银子,来赏赐给也先和伯颜帖木儿?”
“怎么?不行吗?”朱祁镇不悦,还特意纠正了一下道:“郭登,你要注意,不是两万两,是两万两千两银子。”
“你可别给朕送少了!”
郭登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继续确认道:“陛下,那可是两万两银子啊,就这么白白给瓦剌人了?”
“朕再说一遍,不是两万两,是两万两千两,少一两都不行!”朱祁镇气急败坏地纠正道。
郭登点点头,说道:“臣知道是两万两千两,但是这么多银子,陛下为何要赏赐给也先?”
朱祁镇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缓缓说道:“朕如今在瓦剌大营里,太师也先对朕颇为照顾,早晚吃食都能吃饱,伯颜兄弟更是日夜不离地常伴在朕的身边,朕赏赐他们一点银子怎么了?”
郭登无语。
你可是堂堂大明皇帝啊,能让你吃饱饭就是颇为照顾了,那之前在大明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感恩那些为你出生入死的朝臣们啊?伯颜帖木儿还日夜不离地常伴在你身边,真以为谁听不出来吗?这哪里是陪着你,分明是监视你呢啊!
日夜监视都能得到好处,自己面前这位大明天子的脸皮可是真够厚的,丢自己的脸也就罢了,现在连大明的面子都不要了吗?
见郭登不说话,朱祁镇的脾气又起来了,冷声问道:“怎么?如今朕罹难了,就连你郭登都敢不遵从朕的旨意了吗?”
听朱祁镇这么训斥自己,郭登连忙道:“臣不敢。”
他还是大明的臣子,朝廷也没有消息传来,说明朱祁镇还是大明皇帝,皇帝发话了,他身为臣子不能不听。
朱祁镇冷声道:“那还不快去拿银子?”
郭登无奈,只得恭敬道:“臣遵旨。”
然后转身对着一个人说了几句,那人转身便跑出了瓦剌大营。
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郭登因为朱祁镇的表现不想说话,今天朱祁镇的表现太让他失望了,历朝历代里面,估计也就只有宋徽宗这位历史上出了名的昏君可以和朱祁镇相提并论吧,即便是蜀汉那个此间乐不思蜀的刘禅都比他强得多,最起码人家刘禅知道自己能力不行,所以从来没有干过亲征曹魏的事儿,哪像朱祁镇似的,自己什么水平都不知道,真以为自己是个皇帝,带兵亲征就一定能赢的吗?
朱祁镇也不想说话,他是在考虑大明会有什么反应。
从今天的事情看来,武勋一脉兴许还是忠于自己的,武将们就未必了,至于那些藩王,估计都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起兵靖难,自己登上皇位吧。
自己的曾祖太宗皇帝也真是的,没事搞什么靖难嘛!让那群藩王看到了以藩王身份登基的可能,自己才会这么麻烦。
等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
当初走的时候,自己好像让郕王朱祁钰监国来着,那小子不能也有登基称帝的想法吧!
仔细想想,还真有这种可能。
如今三大营全军覆没,自己被俘,朝廷重臣也死了一半,正是国难之际,而自古以来,国无长君,必有大乱,如今是国难之际,朝廷更需要一名长君来维持社稷稳定,自己的儿子有那么小,最大的朱见深也就三岁,那么,郕王朱祁钰就成了最适合继承自己皇位的那个人。
以现在局势来看,朝中的大臣们很有可能会支持他上位的,几率起码在八成以上。
现在自己又开始带着也先南下,大同宣府蓟镇挨个敲一遍,知道内情的人不会有什么担心,但是朝廷现在不可能知道内情啊,为了天下的稳定,避免被也先入寇,朝中的大臣们就更会支持郕王上位了,这个几率已经无限接近于十成了。
最关键的是,他朱祁镇又不可能和面前的郭登说实话,难道他和郭登说,朕这次过来,一是为了诈开大同城门,用你们一城人的性命来换朕过几天好日子,如果诈不开城门,那就多敲点银子出来,提升一下自己的生活品质?
如果他敢这么说的话,那郕王上位的几率就不是接近于十成,而是完全就是十成了。
朱祁镇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一顿,哪有这么自己坑自己,为了几天好日子,把自己的皇位给丢了,天底下的人不都得嘲笑自己是那个天下最大的傻子吗?
于是,朱祁镇也开始沉默,默默地思考着解决办法。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大同城门驶出几两马车,马车上装着几口大箱子,正是朱祁镇要的那两万两千两银子。
车队来到瓦剌大营,朱祁镇第一眼就看到了,随即大喜,立刻跑过去确认。
他刚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个结果,只能祈祷郭登不会和自己耍手段,跑过来确认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打开一看,果真是银子,朱祁镇这才放下心来,对着郭登冷声道:“好了,银子已经到了,郭登,你派人拿起银子,随朕去找瓦剌太师也先,把说好的赏赐给他。”
郭登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吗?怎么自己还要去见也先啊。皇帝这是盼自己死呢吗?
不过既然皇帝已经发话,自己身为臣子,这点事情还是要奉旨行事的。
郭登无奈,只得指挥着那些车夫驾着大车,向也先的大帐行了过去。
来到也先大帐,朱祁镇上前一步,对着门口的守卫道:“你们去和太师通报一声,就说大明皇帝过来了。”
“那你先在这儿等着。”守卫点点头,转身进了大帐之中,好一会儿才出来说道:“太师同意了,让你进去。”
“多谢这位将军了。”朱祁镇还对着守卫行了个礼,然后直起身子对郭登吩咐道:“郭登,你让人抬着银子,随我入帐吧。”
“慢着!”守卫立刻阻止道:“方才你只说你一个人进去,可没提要带别人一起,我与太师禀告的也是你一个人,所以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进去,其他人必须在太师的帐外等候,不得太师召唤,任何人不得迈进大帐一步,否则格杀勿论。”
如果面前的人是瓦剌贵族,郭登说不定就忍了,但是区区一个看门的侍卫都敢如此傲气,郭登怎么可能忍得了,于是上前一步,呵斥道:“本官乃大同副总兵、都督佥事郭登,按品级应该和你们的知院、平章事一个级别的,你一个小小的侍卫居然敢阻拦本官,你们太师就没教过你礼貌吗?”
那侍卫却是丝毫不肯退让,依旧拒绝道:“副总兵怎么了?都督佥事又怎么了?很稀奇吗?”
“前几天我在土木堡就杀过你这样的官员,至少衣服颜色是一样的,不过你身上这只应该是老虎,他身上的是只野鸡罢了。”
“你!”郭登当即大怒,不过他也隐约猜到了是谁。
大明朝臣的官服都要有一定规矩,四品以上穿红袍,五六七品穿青袍,八品以下穿绿袍,文武的区别则是看绣在胸前的图案,文官用飞禽,武官用走兽,而且每一品级的动物都不一样,按照侍卫的说法,那个人一定是位二品的,不是王佐就是邝埜。
“外面吵什么吵?还不让客人进来!”帐内的也先已经有些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