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秦王府邸。
朔风越吹越冷,雪越下越大,寒飕飕的凉意直逼心头。
蓁蓁跪在寝榻边,看着衡逍遥替赵君珩把脉,心口阵阵发痛,痛得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衡伯伯,王爷他怎么样了?”
衡逍遥面色凝重,此时此刻,他不敢再乱开玩笑,“莫哭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
看着眼睛肿得跟杏核似的妹妹,墨筠亦开口劝道:“你别担心,追魂剑内功中有一法门,可在对方完全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护住心脉。王爷外伤虽严重,但生命不会有危险的。”
在回定州的路上,墨筠已向蓁蓁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可兄妹相认的喜悦,却无法抹去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她终于把视线从赵君珩身上移开,切切地转向墨筠,“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墨筠不暇思索:“当然...”
“当然不是!”
衡逍遥无情地打断,而后无比凝肃地宣布:“王爷被铁弹打中了气海穴。”
“气海穴?!”蓁蓁心头巨震。
气海穴,乃任脉的主要穴位,为先天元气汇聚之处。练武之人都知道,一旦“气海穴”被点,多大的武功修为都会付诸流水。
换言之,赵君珩的武功算是被废得一干二净了。
衡逍遥郑重地点下头,“而且,秦王前去辽王宫前服下的那枚药丸,极耗精元,以致寒毒侵入五脏六腑,眼下,性命岌岌可危矣!”
蓁蓁眼前一阵发花。
墨筠焦急地问:“那义父可有救王爷性命的法子?”
“是啊,衡伯伯,你连哥哥都救得,一定能救王爷的,对不对?”蓁蓁眼泪倾泻而出,声音苦苦哀求。
衡逍遥拈须,叹息道:“唉,老夫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墨筠凝重地蹙紧眉头:“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
衡逍遥沉吟半晌,道:“倒是有一个办法...”微顿下,又连连摇头,“但...也等于没有...”
蓁蓁与墨筠不约而同地:“快说是什么办法?”
衡逍遥神色慢慢凝住:“神医扁鹊曾传下来一张秘方,能清除深入内脏的寒毒。药效甚佳,可因着药材不易寻找,是以,没有广泛流传。”
墨筠道:“只要不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万寿山的人参果,总能找到的。”
衡逍遥道:“那倒不是,这秘方上所用的药材皆是纯阳之物。好比那荒漠中的肉苁蓉、血灵芝、鹿茸、蚺蛇胆、天山雪莲...”
墨筠听着听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些药材虽不是天上仙物,但种类繁多,一时之间,如何能凑齐!
“纯阳之物...纯阳之物...”蓁蓁反复呢喃着,只觉似曾耳闻。
忽地心绪荡了荡,她激动地站起来,“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纯阳之物了!”
迎上墨筠与衡逍遥疑惑的目光,她道:“就在辽王的鹿苑,那儿的鹿都是用纯阳药材哺喂的。我们只需去取那鹿血,必能将王爷体内的寒毒彻底根除!”
墨筠询问地看向衡逍遥。
只见对方黑眸一亮,声音难掩激动地:“鹿血本就是纯阳之物,还用纯阳的药材哺喂,可谓阳上加阳,阿筠,赶紧去想办法弄来。”
墨筠忙不迭地点头:“好,义父,你与妹妹在这里照顾王爷,我去去就来。”
晌午过后,赵君珩愈发烧得不省人事起来,时不时地还会全身痉.挛。
青芽与雪芽跟着裴淮舟等人也来了定州,正不停地送来冰水。
蓁蓁不断用冰水拧的布巾敷在赵君珩的头上退热,一双柔荑冻得通红。可她却像是毫无知觉般,不停地、机械地,拧着冰毛巾。
雪芽和青芽看不过去,哽咽地道:“王妃,让奴婢来吧。”
“不用。”蓁蓁态度强硬。
衡逍遥见状,不禁沉重地叹了口气。
未几,赵君珩的脸色隐隐发紫,呼吸由重转轻,全身的伤口亦不断有瘀血渗出。
他开始了呓语,偶尔痉.挛抽搐后,还会突然睁开眼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蓁蓁。
“蓁蓁?”
“王爷,我在。”
“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没事。”
男人烧得发紫的菱唇极为牵强地扯了扯,“你没事就好...”
复又合上眼,陷入了昏迷状态。
不多时,他又突然睁开眼,“蓁蓁?”
“我在,王爷。”
“吓到你了么?”
“没有,我没有被吓到。”
“没有就好...”再次昏迷。
反反复复,问的都是些差不多的问题。
当他开始吐血,蓁蓁再也没法回答他了,她的心就跟被凌迟似的。
此刻,她才陡然意识到,赵君珩任何一丝一毫的伤痛,她都感同身受。
她是他的妻,她不能没有他!
她跪坐在寝榻前,冰冷的锦布轻轻擦过他的眉眼,眼泪顺着眼角哗哗淌下,如断线的珠子。
时序,你一定要挺过这一劫!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内心虔诚的祷告,就在她濒临绝望时,墨筠终于回来了。
“义父,快把鹿血给王爷喝下。”墨筠风尘仆仆地冲进来,解下腰间的水囊,“快,趁热喝。”
又从身上哗啦啦地抖落一大堆珍稀药材。
“我还顺便偷了些鹿角、蚺蛇胆、天山雪莲、血灵芝、冬虫夏草、海马、燕窝...还有,这瓶子是被放在极隐蔽之处的,不知里面装了甚?”
衡逍遥连忙接过那小玉瓶,解开软木塞,凑上去闻了闻,蓦地双眸一亮,连声音都带着激动:“这是雪参玉蟾丸,是疗伤大补的圣药啊!想不到竟被你小子给偷到了,当真是王爷洪福齐天,命不该绝啊!”
当下,再不耽搁,赶紧给赵君珩喂药疗伤。
*
北风大作,山如玉簇,林如银装。
那铳声连天中,一只只黑雕被击中,笔直地坠入积雪中,形成一个大窟窿。
一排排精甲辽兵正在操练,蹄声隆隆,震得大地轻颤。
忽而,一辆雕刻了鹰隼图案的马车,由披甲执锐的亲卫簇拥着,缓缓驶入操练场。
后面跟着一辆囚车,车中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根本看不清他是何人。
萧旭抬手示意众将士停下,领着众人皆按铳俯身,行大礼。
耶律泰掀开车帘,跨下马车。浸淫权力多年,浑身上下的气息,不怒而威。
他微抬了下手,将士们起身。
而后,有亲卫将囚车中的犯人押了过来。
忽然间,一名亲卫手中的长铳被耶律泰夺了去。
“嘭!”
犯人徐徐倒地,寒风一吹,众将士见是大王爷,纷纷跪地。
“大颂秦王杀我胞兄,此仇不共戴天!”
“尔等随孤王横渡白羊湖,杀进定州!”
“横渡白羊湖,杀进定州!”
“横渡白羊湖,杀进定州!”
嗜血的兴奋浸透一双双豺狼般的眼睛,虎狼之师,即将重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