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匣中装着一张精致的砑花笺纸,笺上赫然写着一行字——
“小可先登一步。”
字下还画了一张鬼脸,圆圆的脑袋,左眼珠朝上,右眼珠向下,龇牙咧嘴,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看上去甚是滑稽。
可蓁蓁笑不出来。
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谁笑得出来?
“这是章择端的字?”她问赵君珩。
赵君珩摇头,神色平静,“非也,章择端笔锋遒劲,字迹凛然,哪怕是刻意,也不会写得如此圆润。”
闻言,蓁蓁失落地叹息:“原以为这次总能找到‘天工巧术’了,没想到,还是一场空。”
赵君珩轻轻拍她背脊,安慰道:“别气馁,只要它尚存于世,总归能找到的。”
“嗯。”蓁蓁冲他点点头,嘴角露着一丝微笑,眉间却有淡淡的愁意。
赵君珩怜惜地将她拥入怀里,“我一定帮你找回来,嗯?”
“嗯。”蓁蓁仰视着他,点头一笑。
赵君珩亦笑了笑,此时的小妻子眼里写满喜欢,没有一点儿攻击性。他不觉心醉,低下头去吻她。
茉香幽幽,感到怀里的人娇躯微颤,他登时情热如沸,紧紧搂住她,深深长吻,过了良久,方才放开。
两人额头亲昵地相贴着,彼此呼吸交错融合,炙烫的温度烧得蓁蓁天旋地转...
“蓁蓁...”
“嗯?”
“我想要你...想你跟我求.欢...真的很想,想太久了...”
蓁蓁被他搂在怀中,只觉他火热宽阔的胸膛不停震动着,震得她全身都酥了...
她深深吐纳,意乱情迷地踮脚,凑在男人耳畔低语了一句。
一句,以至于后来她每每在福宁宫睡到日照三竿起时,都懊悔不已的话。
“待此间事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积极配合’...”
话落,只见赵君珩那双桃花眸一下更黑更亮了…
*
展眼又过两日,夏玉竹与苏月莹前来领蓁蓁与赵君珩去永平会上香入会。
香堂就在大铜山,相传曾是西汉吴王刘濞铸钱之所。
一行人披荆斩棘,在山腰七拐八拐,绕过几株参天古木,终于拨开一丛灌木,出现一个山洞,柳暗花明。
那洞顶的天然巨石上,以朱漆写着“仙人洞”三字。
蓁蓁抬眸瞥了眼,不由心生感叹:这地方藏得可真隐蔽,饶是她精通奇门八卦之术,若无苏月莹带领,还真会迷路。
心念一闪,她转向一身简素打扮的苏月莹,问道:“你姐姐呢?”
苏月莹回道:“正在香堂里,我们这就进去找她。”
夏玉竹叉着腰,气喘吁吁地问:“月莹,白堂主真的会来吗?”
苏月莹眉心微蹙,“当然,今日会中有大事,他一定会到。”言毕,率先走向洞口。
蓁蓁与赵君珩相视一眼,便即跟上。
仙人洞洞口虽小,然洞中别有一天,十分开阔。
一进入,蓁蓁便见洞中站满了人,她留心数了数,约莫有一百五十多人。
这些人皆是一袭素衣,青布缠头,腰系白带,脸上神情悲痛哀伤,显是都戴着丧。
不是要入会么,这是在作甚?怪瘆得慌!
她疑惑地东张西望,只见山洞的正前方设了祭台,烈火熊熊燃烧,一白须长者正手持引魂幡,绕着火堆,不住唱喏。
祭台下方,跪着一位全身缟素的少妇,手里捧着的应是逝者的衣物。
哭声泣血,绵绵不绝,萦绕在整个山洞中。
旁边有人正在洒酒祭奠,正是苏月苒。
她一袭素襦裙,腰间系着一条同色毫无杂饰的缎带,衬得整个人越发地身姿单薄,纤腰不盈一握。
骤见此景,蓁蓁心头一凛,本能地去牵赵君珩的手。
却被夏玉竹截了过去,“别担心你家小相公了,我们先跟着月莹走。”说着,拉着蓁蓁便往祭台走去。
赵君珩不着痕迹地跟上去。
靠近后,便见那灵位上赫然写着“先夫顾公讳予归君生西之莲位”,蓁蓁才明白这场祭礼是为顾予归而举行的。
因着知晓顾予归并未去世,遂她一时间无法与他们共情,便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周围的一切。
突然间,那白须长者将引魂幡一收,目光炯炯地看向众人,扬声喊道:“上祭!”
话音一落,人丛中走出一位英挺不凡的中年男子,领着两名壮士押着一人走上祭台。
那人手上脚上都锁了铁链,头上亦用一块黑布罩着,正不住地在挣扎。
蓁蓁正疑惑,忽地小臂一紧,回眸看去,只见夏玉竹一脸激动地盯着那中年男子,顿时心下雪亮。
想必那中年男子便是夏玉竹暗恋的白锦容了。
只是…不知他抓了什么人来献祭。
此时,两名壮士已将那人按下跪倒在供案前,那少妇愈发不受控制地伏地大哭。
白锦容转过身来,他长得出奇的高大,站在灵座旁,就像半垛城墙竖在那里。
犀利的目光扫视全场一圈,他朗声说道:“诸位兄弟,奸太后不分青红皂白,滥用私刑杀我永平会之人,穷凶极恶,罄竹难书。今日,我便将她的走狗奸相秦善押来此地,凌迟处死,以慰顾堂主在天之灵。”
“白堂主威武!”
震天响的助威声中,蓁蓁被赵君珩牵住了手,温度自他掌心传来,她稍稍心安。
此时,祭台上,白锦容已扯掉了秦善头上的黑布,露出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庞。
他骇得四下张望,待凝目瞧清灵座上的小字,浑身猛地一凛,吓得如惊弓之鸟。
“诸位好汉,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顾堂主不是老夫抓的,亦不是老夫杀的啊。”
秦善到底多年浸身于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老奸巨猾,在此生死攸关之际,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电光石火间,他便想出了应对之策,那就是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秦王的身上。
秦王征战南北,手上人命无数,根本不在乎多一条顾予归的。
于是,他转头对白锦容道:“是秦王!是秦王杀的顾堂主。他将顾堂主绑在短木上,残忍地扭绞双臂。弓弦绞得越紧,顾堂主越呻.吟,秦王就越肆意地笑,硬逼他道出永平会的总舵所在。”
为将众人的愤恨转移到秦王身上,他捏造得甚是详细,力求以假乱真。
哪里料到,人家秦王本尊就站在祭台下,静静地看他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