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君珩寻了一个较矮的柴堆坐下,蓁蓁被他以一个保护欲极重的姿势抱坐身上。
满满的安全感浸透了心房,蓁蓁依偎着他汲取力量,余悸仿佛都能在这个气息清冽的怀抱中消融。
她潮湿的眼睫根根卷翘,从赵君珩的角度看下去,簌簌颤动,更添楚楚风致。
他怜惜地轻摩她雪白的后颈,可下一瞬,前襟便被一只素手紧紧抓住。
“喘!”
赵君珩动作一滞,几疑听错。
“快,给我喘!”
怀里的玉人儿并未抬起头,声音轻轻的,攥着他衣襟的小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猜到她此举是想制造出旖旎的假象来迷惑敌人,赵君珩心疼又无奈地握住她手,轻轻拉下,亦是在此时,他注意到她的手擦伤了。
白嫩的掌心,扎着几根倒刺,一片带着血点的殷红,毛毛刺刺的。
赵君珩神情蓦沉,眼底乌云密布。
压着一身怒气,他沉默地掏出锦帕替她拭去掌心的石灰,而后开始拔出倒刺,力道轻之又轻,仿佛怀里的女子是易碎的琉璃。
有一两根刺得太深,拔出时,细腻莹白的掌心便晕染出一抹殷红。蓁蓁忍不住闭上眼,咬着唇哼哼唧唧。
紧接着,一阵微凉拂过掌心,风一样的柔软,缓解了不少疼痛感。
蓁蓁微蹙眉,慢慢睁开右眼,却见是赵君珩正低头轻轻呼着她的手心,动作小心又认真。
刹那间,她忘记了呼吸,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有种无法逃脱的宿命感。
见她呆愣着不发声,赵君珩翻过她小手,往她手背上轻轻一咬。
不痛,但激得蓁蓁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啊,你咬我作甚?”
赵君珩没有回答,只意味深长地凝睇她。
蓁蓁心念电转,忽而豁然开朗。
她抿抿樱唇,低垂下雪颈,羞涩得声音都在发颤,“你继续...别咬太轻,不然我叫不出来。”
“...”
*
夏日热得像火炉,冬日冷得飞大雪,这是金陵城较之其它江南城市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显着气候特征。
午后,骄阳肆虐,游人都躲进了茶肆酒楼,透过窗扉欣赏着秦淮河波光潋滟的美。
一踏进人声喧嚷的茶肆,王云谏就被掌柜亲自领到二楼雅间。
推开槅扇,雅间里便传出纪谷刺耳的大笑声,“云谏兄,快请进,快请进,今日我要送你一份大大的礼。”
王云谏走进去,做惯了生意,他脸上永远是一团和气,莞尔道:“多谢纪大人抬举,云谏不敢当。”
“敢当,敢当,一定当得。”纪谷一把拉住他手腕,皮笑肉不笑,“你我是多年的好兄弟了,何必客气。走,哥哥这就带你去瞧瞧那大礼。”
说着,不容分说地拉着王云谏走下楼,大步流星地朝茶肆后院的柴房而去。
王云谏不禁疑窦丛生,直到听见那柴房中传出来女子的婉转娇吟时,脸色顿时变了几变。
纪谷看热闹不嫌事大,极尽挑拨:“云谏兄,哥哥有句箴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女人呐,好比那衣裳,不要钱的,都是被人穿烂了丢掉的。咱们可不能傻乎乎地给人当了冤大头。”
王云谏没有接话,然眼底已浮现一层浓浓的厌恶。
他正欲挥退旁人,眼风瞥见一个黑影如离弦之箭般跑了进来,定睛一看,却是云峥。
云峥气喘吁吁地朝王云谏拱手一礼,神色甚是仓惶。
王云谏朗目一转,心下已大致猜到柴房里是个什么情形。这才神色稍霁,淡淡地开口:“烦请纪大人与手下稍稍回避。”
这一出“捉奸”大戏正是他一手安排的,纪谷怎会甘心离去。
他故意皱起眉头,正了正色。
“云谏兄,你身上没半点防身的功夫,这柴房里万一是个十恶不赦的歹徒该怎么办?就让哥哥带着手下在这儿守着。你放心,无论看到什么,哥哥是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才怪!
王云谏豁然抬头,与纪谷对视,语调危险地,“纪大人真不走?”
纪谷浑然不觉,语气大义凛然,“绝对不走,云谏兄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又该如何向王世伯交代?”
王云谏轻哂,他自不会阻拦一个赶着去投胎的恶人。
一门之后,听到动静的蓁蓁两眼早已死死地盯着门口,似蛰伏的小狼,只待猎物送上门来,疯狂地撕咬。
“吱扭...”
门板被缓缓推开,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俊靥,一袭象牙白锦袍衬得他身姿愈发利落修长,通身的气派。
一瞥眼,蓁蓁蓦地愣住。怎地是王云谏?
便在她心念一闪之际,王云谏身后突然窜出来一张令人切齿痛恨的恶霸脸。
毋庸置疑,幕后黑手定是纪谷了!
“鸭胗儿,你个小荡妇,竟敢背着云谏兄偷汉子!今日,我们便要替云谏兄主持公道。”
纪谷劈头盖脑地一顿噼里啪啦大骂,根本没察觉到墙角躺着瘌痢头的尸体,反而还被那“汉子”的瑰容俊面狠狠惊艳了一下。
不禁纳罕:癞痢头跑哪儿去了?怎地变成这等极品的小汉子了?大爷的,白白便宜鸭胗儿了!
“来人呐,给爷把这不知廉耻的小荡妇抓起来,午后抬出城浸猪笼。”
一语未毕,迎面猛地飞来一根粗柴,径直越过王云谏的肩膀,又准又狠地擦过他右颊。
纪谷脸上顿感一阵火辣,还未反应过来,突然间“当”的一声,背后风声响动,那撞上廊柱的木柴瞬息反弹打回,准确无误地击中他的膝盖弯。
力道刚猛之至,纪谷无法挡架,扑通跪倒在地。
见状,众人一阵骇然,不由面面相觑。
甩木柴打人,那是小童也会之事,丝毫不难,然甩出去,再弹回,且保持劲力不散,当真是难到了极处。
若非上乘武功,绝不能实现。
怔忪间,前院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埋伏在茶肆外的衙役们闻令,浩浩荡荡地冲了进来。
一时间,兵戈之气四下弥漫...
可这隐隐的对峙忽然间又被一道清脆的“咔嚓”声打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廊柱自粗柴撞击之处笔直地向下裂开,紧接着,屋檐隐隐晃动。
师爷吓得上牙打下牙,扬声高喊:“跑啊!”
话音甫落,檐上青瓦豁然如潮水般,“唰唰唰”地坠落,溅起浓雾般的尘土,碎裂声响彻云霄。
声止,那檐上还剩着一半的青瓦,边缘竟宛如豆腐被一把菜刀切过似的,整齐划一。
顿时,人人大惊失色,心头皆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纪谷顶着半张鲜血淋漓的面颊,看得目眦欲裂。
大爷的,哪来的野汉子?真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