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夜风吹来,蓁蓁全身的汗毛霎时根根竖起,额头一阵冰凉。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旋踵转身,在码头墩子上轻轻一点,身轻如燕地落在前往扬州的客船上。
“快,船家,快开船呐!”
“姑娘,你还没买船票吧?”
“先上船,后补票,不行吗?少废话,快开船!”
“行,咱这就收锚咯!”
随着船家一声嘹亮的吆喝,客船缓缓驶出龙湾渡。
看着岸边的乌柏树渐渐缩小,蓁蓁轻拍着剧烈跳动的心口,转身面向广阔的江面,长长吁气。
“少侠,好功夫!”
尚有半口气还卡在喉咙里,身后的甲板上突然爆发出轰雷似的拍手喝彩之声。
蓁蓁僵硬着细颈回眸,入目的便是针脚细腻,丝缕清晰的蟒纹,小心肝顿时猛地一颤。
怔怔的目光地上移,冷冷的眼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此时,周围有人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寻常的微妙气氛,扬声揶揄道:“哎哟,少侠原是在演‘千里追妻’这一出啊!”
话音一落,便有无数道暧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十分凑趣地哈哈大笑。
毕竟才子佳人总是抓人眼球的嘛。
蓁蓁笑不出来,甚至有点儿想哭。
“若想保住鸭寨,就立刻随我回去。”
“咦?”蓁蓁瞳眸震惊,他...不是来报复她的?!
小妻子瞬间懵怔的模样,难掩可爱。赵君珩只多看了一眼,便无暇再欣赏,张臂将人揽入怀里,一个纵跃,飞入夜色浓郁的江风之中。
这时,客船已驶出一段很长的距离,骤然凌空飞行,蓁蓁吓得一哆嗦,双手双脚藤蔓般紧紧缠住男人的脖颈与劲腰。
赵君珩足尖在另一艘客船的船桅上一点,垂眸睇眼怀里娇躯微颤的玉人儿,继续洒逸如轻烟似的飞向码头。
“那么会养鸭子,怎地自己还是只小旱鸭?”略带揶揄的语调泄露了他的情绪。
蓁蓁愈发缠紧他,色厉内荏地回怼:“旱鸭也比番鸭好。”
番鸭,即菜鸭的一种,其公鸭体力普遍衰弱,配种能力差,通常情况下,配种一次便会被淘汰。
赵君珩学富五车,腹笥丰赡,岂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顿时,没好气地往她娇臀上拍了一掌,力道不大,却足以令小妻子臊红了脸蛋。
“你!”怎么能打她的...
蓁蓁正要发作,耳畔帆声骤消,人已被带回了码头。
灯笼火把将渡口照得白昼似的,整个龙湾渡全是训练有素的护卫。
对上一两双意味深长的眸子,她立刻意识到了自己与秦王暧昧的姿势,俏脸唰地滚烫,连忙松开双手双脚。
赵君珩顺势往她腰间一扶,待人站稳,才克制地收回手。
众目睽睽之下,树袋熊似的从秦王身上爬下来,蓁蓁就是脸皮再厚,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不得不小小掩饰一下,微俯臻首,双手贴腹相交,徐缓下蹲,“谢王爷...啊!”
一礼未毕,整个人再次凌空飞起,待反应过来,已安然落在华贵的马鞍之上。
赵君珩的马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神驹,高大健美,四肢修长,毛色乌黑发亮,神骏绝伦。
它速度极快,甚至连影子也跟不上,是以,名唤“绝影”。
绝影穿梭在夜色之中,蓁蓁双手抓着马鞍,秦王的手臂就横在她的腰上,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他的心跳强稳有力,体温温暖,蓁蓁感受着,心里淌过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压不下去,扭头略显局促地看他,月光照亮了他俊美的轮廓,神情却看不清晰。
赵君珩若有所感,低眸回望过去,只见她发梢在夜风中扬起极美的弧线,月光下,一双杏目犹如含着坠入湖中的烟火,璀璨夺目。
不期然地,心口一悸,脑子里有些旖旎的遐想不适时宜地冒出。他神情微冷,暗骂自己一声,迅速移开目光,继续策马前行。
半个时辰不到,绝影奔驰至乌衣巷。
赵君珩亲自提了一盏羊角灯,将蓁蓁带到沁水阁。
微黄的烛光缥缈摇曳,映着天际一弯残月如钩,周遭显得分外静溢。
受不了熬人的沉默,蓁蓁突然停住脚步,回身望向赵君珩,清辉洒了他一肩。
他身上的威严与冷漠已尽数敛去,恢复了流于表象的温润。
“我人已经跟你回来了,鸭寨的事情怎么说?”她紧了紧挎在肩膀的包袱,单刀直入。
赵君珩沉默了会儿,“鸭寨之事略有棘手,若由我亲自出面摆平,未免显得仗势欺人。”
蓁蓁两弯柳眉顿时打了个结,不以为然地:“仗势欺人怎地?他们就没仗势欺我吗?”
“他们欺你,与我何干?”
“怎地无关?我与你是...”娇语咔嚓一声切断,蓁蓁险些儿咬断自己的舌头,耳廓肉眼可见地飙红。
“嗯?”赵君珩深深凝睇着她,循循善诱地,“是甚?”
他声线低醇,如流徽浸酒,醉了倾听者的耳,蓁蓁愈发耳热。
她答非所问地嗫嚅道:“你不是言,我跟你回来就会帮我保住鸭寨吗?问那么多作甚?”
赵君珩目光转至她小巧嫣红的耳垂上,喉咙轻滚,亦是答非所问,“你既言我们是夫妻,我自不会对家事袖手旁观。”
说着,抬手朝那晶莹的耳垂伸去。
蓁蓁下意识地别过小脸,心止不住地怦怦乱跳。
甚“夫妻”、甚“家事”,难不成他还真打算认下与她那荒唐的亲事?
如实想着,忍不住又偷偷去看男人的神色。
然他的表情在灯火昏暗的廊下朦朦胧胧的,瞧不太真切,只一双黑眸异常明亮。
那只大手僵仍在她颊畔,蓁蓁不知道他想作甚,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躲开些。
却见他越过她的肩膀,径直推开了她身后的栊门。
“今夜你睡这间,早些安置,鸭寨的事,明日再说。”
蓁蓁鹌鹑似的转身,不知为何,在秦王面前,她的那点儿小机灵总是显得捉襟见肘。
纤足快速跨进门槛,蓁蓁忽然发觉,此间是正房,又怂怂地缩了回来。
“我...我还是睡厢房吧...”人贵在自知。
“要么一起睡正房,要么委屈你一下,独自睡正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