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峻的眼,阴鸷的脸,无形的威严,慑人的气势...
眼前的男人眉眼间淡得没有一丝温度,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蓁蓁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摇头如拨浪鼓,
“没有,没有,民女不敢。民女只是...只是关心王爷。”
“民女相信,只要王爷勤加练习此功,日后必是强肾如铁,妻妾成群,子孙满堂。”
她竭力说着好听话,怎料越说,男人的脸色越黑。
这也实在怪不得她,青春少艾,于情爱一道还未真正开窍,她自不知天底下,任何一个成年男子都容不得女子质疑其床笫之间的能力。
哪怕是从未沾惹过女子的赵君珩。
蓁蓁咬住下唇,不敢再往下说,漂亮的杏眼慌乱偷觑着不苟言笑的男人。
而赵君珩呢,被拜过天地的小娇妻“祝福”强肾如铁,妻妾成群,子孙满堂,饶是读了二十年的圣贤书,此刻也找不出一个贴切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舍不得打,亦不忍心骂。
无奈之下,他抬起手,正想揪一揪她那隐在浓密乌发里的小细辫,以示惩戒。
未料,袖角一动,还没触碰到,她便惊怪地“啊”叫一声,压低身子,敏捷地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
随即又施展轻功,颠颠儿往沁水阁的院墙外飞了出去。
赵君珩一怔,而后立时醒悟:她不会是以为他要动手吧?
蓁蓁自然是这么想的。
她惊弓之鸟似的奔逃在黑夜,吓得花容失色。
别人不知,她可很清楚秦王那一拂,能在眨眼之间要了她的小命。
呜呜...他这是要下杀手啊!
不管龙王山下到底埋了什么金银财宝,与她的小命相比,真的一文不值。
义父,对不住了,秦王他...实在太可怕了!
兔起鹘落,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一怔之下,赵君珩转身奔出花厅,正欲飞身去追蓁蓁,忽地瞥见王云谏站在院中的葫芦门下,正弯着嘴角看他。
他拂袖停下脚步,比起追蓁蓁,眼下更重要的是赶紧替她解除鸭寨的困境。
“云峥。”
“属下在。”
“即刻去护送王妃,不准暴露。”
“属下遵命。”
话落,云峥身姿矫捷地跃上院墙,须臾便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
王云谏信步走来,双手奉上九曲玲珑玉珠。
赵君珩黑眸微眯,“玉珠怎会在你这儿?”
王云谏摸了摸鼻尖,讪讪地:“那鸭寨主昨日一早来过...”
闻言,赵君珩神色顿时冷了下去,“为何不及时禀报?”伸手取回玉珠。
王云谏硬着头皮回道:“开采硝矿,攸关无数人的性命,表哥是还嫌不够走神么?”
赵君珩滞了滞,忽而眉眼一厉,“那又为何不直接言明硝矿就在龙王山下?”
王云谏语气无辜:“事关大业,我不是怕说多了,影响表哥拔剑的速度么...”
顿了顿,又连忙补充道:“不过,我已派人去衙门通过气了,鸭寨开价多少,我们便给多少,绝不亏待人家。”
赵君珩抬手打断他,斩截地道:“鸭寨在龙王山南侧,不必迁走。可买下北山,从那里开凿矿道。”
王云谏一下皱紧了眉头,“可勘查之人言,从那鸭寨主的宅子处往下开采才是捷径。若从北山开挖,耗时又耗力,实乃事倍功半。表哥若觉得为难,不如我亲去与那鸭寨主好言商量一下,想来他们也不会是贪得无厌之人。”
听毕,赵君珩面沉如水,尤其是那眉骨压得极低,“本王心意已决,不必再多言。你即刻前去衙门言明此事,明日一早再去鸭寨赔礼道歉。”
“是,我这就去办。”王云谏凛然遵令,转过足尖,刚走出几步,忽然又被身后的人喊住。
他疑惑地回眸:“表哥还有何吩咐?”
“下次见到人,记得喊‘表嫂’。”赵君珩一脸慎重地开口。
这一下直把王云谏惊得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杵在那儿。
“再帮本王查一个人的底细。”
“谁?”
“方晏清。”
“他又是何许人也?”
“仇人。”
“...”见鬼!
*
更深人静,浩浩江水,奔腾不息。
金陵城外的龙湾渡,乃长江六渡之一。渡口外数十株乌柏树,在江风吹拂下,簌簌作响。
金氏携着鸭寨众人乘着夜色,登上了前往鄂州的大船。
“蓁蓁,你不必担心,鄂州有你三娘帮衬着,我们定会东山再起。”金二娘轻轻拍了拍蓁蓁的小手,面上伤感,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只待抵达鄂州,她修书一封送去京师,儿子方晏清必定会马不停蹄地赶来鄂州,届时蓁蓁这儿媳妇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蓁蓁点头,而后内疚地看向金氏,“我们这群人一起离开实在太过惹眼。秦王想要报复的是我,不是你们。娘,你们先去鄂州找三娘。我坐另一条船去扬州找玉竹。待风头过去,我再去寻你们汇合。”
夏玉竹是蓁蓁的手帕交,原是龙王山北侧猪寨寨主的女儿,因着金陵人嗜鸭,猪肉销路不畅,便举寨迁到了爱吃狮子头的扬州。
金氏环顾一眼鸭寨老小,凤目里眸光复杂。
扬州距离金陵不远,亦在与鄂州相反的方向。分开走也好,他们人多,刚好可以替蓁蓁引开追兵。
思忖半晌,她从包袱中取出龙王山的地契与一枚玉印交给蓁蓁,嘱咐道:“这地契你且收着,万一被官兵追上,万不可与他们犟,交给他们保命。”
“这玉印是去宝丰钱庄取钱的印信,你义父留给你的嫁妆都在里面。遇上急用银子的时候,可凭此印去钱庄取。”
蓁蓁垂下眼帘,掌心的玉印润白方正,碧色垂穗上结着五颗小小的金珠,难得的精致。
一股暖意登时胀满心田,她努力维持着神色间的淡定,接过地契与玉印,刚妥善放好。
又听义母道:“蓁蓁,再将你义父先前常叮嘱你的话说一遍。”
纤长的睫毛不住轻颤,蓁蓁眼眶一阵热热的,开口的声音带了些哽咽:“无论遇上何事,保住性命永远是最重要的。”
金氏缓缓点头,眼底蕴满欣慰与不舍:“好孩子,你去吧。”
蓁蓁再也克制不住浓烈的孺慕之情,上前用力拥住金氏,依依惜别地道了句:“娘,一路保重。”
“好孩子,你也要保重。娘在鄂州等你。”
“嗯。”
走下客船,蓁蓁与众人挥手告别。
沉沉夜幕下,船帆飘扬,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
蓁蓁收拾起离别愁绪,转身正欲去码头买前往扬州的船票,却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的马蹄之声。
借着龙湾渡稀薄的灯笼火光,她凝眸远眺,只见一人一骑,奔袭过林间官道,速度异常之快。
那马上的男子身姿挺拔,犹如利剑出鞘般锋芒毕露。
正是英武轩昂的秦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