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砚钦,他叫赵砚钦,是运输调度科,也是销售科的副主任。”文海棠连忙回答,就在这时,一旁从警戒线里跨出来三个跟文海棠差不多年纪的妇人。
左右两边的女人搀扶着中间低头哭泣的女人,边走边安慰道:“别哭了,刚子他会没事的,已经送去医院了!”
文海棠正要收回视线就听另一个女人也在劝:“对呀,齐蓉,刚子要见你哭成这个样子岂不是要心疼死了?别哭了!”
文海棠蓦的回头,双眼死死盯着被扶在中间的那个女人身上。血液一瞬间像是凝固了一般,下一秒开始迅速倒流。
一个恍惚,文海棠差点没站稳栽倒下去。
“哎,同志,你在听么?”
文海棠被突然拔高的声音喊回了神。
警戒线里的同志也她被吓了一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讪笑道:“赵部长第一时间就来了矿井这边,参加了我们的救援,第一批伤员也是由赵部长开车送去医院的-----”
那人说的什么文海棠完全听不到,只看见他叭叭叭张合的嘴,让文海棠莫名一阵眩晕。
“同志,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回去等着赵部长吧,他们应该很快-----”
文海棠觉得脑袋有点疼,嗡嗡乱响。
她扶着脑袋,僵硬地转身,迈着不知还是不是自己的双腿,机械地往前走着。
身后的男同志疑惑地看着文海棠慢慢由僵硬变得飞快的步伐走远了,似乎是追着前面离开的那三人去的。
文海棠没有回家,她只是本能地想要跟上去,看一看这个齐蓉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齐蓉。
那个郑越明上辈子养在外面的心尖尖女人,那个给他们老郑家生儿子的齐蓉。
现在是74年的秋天,算算时间,上一世的她已经流产了两次了,而根据齐蓉给郑越明生下的孩子,倒推时间她怀上孩子的时间,就应该是在下个月。
可她为什么现在却出现在这里了呢?
齐蓉,齐蓉。
那是她悲惨生活被揭示的导火线。
她一切的苦难都是由这个女人生生撕裂开来的。
上辈子,她恨郑越明,也恨齐蓉。
一个死缠着她不放,一个费尽心机使用各种手段羞辱她。
这辈子,她依旧厌恶着他们。
她都已经躲到白市这里来了,避开了郑越明三番四次的遇见,却还是躲不开故人的相遇么。
上一世与自己牵扯最深的几个人,这一世她还是躲不过,一个个还是以不同的方式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赵砚钦,郑越明,现在连齐蓉都在了。
文海棠后背泛起一层冷汗,被夜里的凉风一吹,激得一哆嗦。
将手心的冷汗在衣摆上揩了揩,她快步向前,抬手搭在齐蓉的肩膀上,强硬地将她扳转过来。
一路上这个女人都哭哭啼啼的呜咽,文海棠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她开口说话,她必须要确认她的身份。
“哎,你谁呀!”
一旁的妇人被突然冒出来的文海棠吓了一跳,一巴掌拍掉了文海棠掰住齐蓉的手。
啪的一声,拍掉了文海棠心中唯一的一点希冀。
她看清了齐蓉的脸。
弱不禁风,似是别人说话大声一点她都能吓哭的模样,跟上一世的齐蓉完全一样。
可有谁会知道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惯会用最软的声音说着剜人心窝子的恶毒话。
“越明哥说你生不出小孩,我生的郑宝儿就是他们家名正言顺的大长孙。”
她不能生。
她齐蓉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郑家长孙。
“大姐,越明哥不是故意掰断你手指的,只是你太不听话了,总是惹越明哥生气。”
谁是她大姐?
被掰断手指也是她的错么?
“文海棠,你占着郑家媳妇的位置什么时候能离开?我不想住一楼的房间,带着小宝住太挤了。能不能我跟你换一换----”
那时候的她想要远离郑家的沼泽,可郑越明却困住自己不让离开。
娘家人一个劲地劝说她要忍耐,谁让她生不出孩子,又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呢。
郑越明一开始还会不停地忏悔自己的过错,后来见她坚持要跟他离婚,他干脆默认了登堂入室的齐蓉,将文海棠的尊严彻底地踩在了脚下。
她敢摘下他们的婚戒,郑越明就敢一根根掰断她的手指,重新将婚戒戴到她的手上。
那段本以为早已忘却的回忆,在齐蓉回头可怜兮兮望过来时生生揭开了结痂的伤疤,露出里面的腐肉出来。
文海棠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眼神躲闪地望向地面。
齐蓉带给她的冲击竟然比郑越明来得还要猛烈。
是猝不及防下的惊吓,还是她高枕无忧后的暴击?
“同志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另一个妇人见文海棠穿着打扮都很讲究,连个补丁都没有,猜测她在矿区的地位应该很不错。
不像她们只是沾着自己男人的光,在矿区做一些打杂之类的活计。
文海棠不说话,那妇人又问:“你是不是想找我们打听矿井那边的情况?那里还有三个人被埋在下面,正在抢救,其余的都送去了医院-----”
“再多的我们也不知道了!”
见文海棠仍旧站在那里不动,妇人扶着摇摇欲坠的齐蓉往宿舍走,“同志,这天都黑了,你也早点回去等消息吧。我们就先走了!”
等到他们走远,进了前面一排宿舍里其中一间屋子,文海棠还听到那个妇人在说:“都是可怜人呀,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明明下午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呢。”
是呀,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她怎么又变成了可怜人呢。
文海棠转头,甩掉眼角的泪珠子,飞快奔回了家。
家里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样子,赵砚钦依旧没有回来。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她却找不到他了。
无限的委屈让文海棠不愿在两人的小家里多待。
她泪流满面,她想赵砚钦了。
文海棠再次冲进了黑暗里,仿佛只要她能躲进黑暗里就不用再看见那些会剜她沉疴旧疾的人。
跑下楼的文海棠茫然四顾,星星点点的几家灯火照不亮她满心的仓惶和惧怕。
她,不知该躲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