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赵砚钦还在市里的医院里忙活着。
他身为矿区领导,又是运输调度科的一员,第一时间安排车辆将伤员送到了镇上,伤势严重的又转送到了市里医院。
昨晚有一个伤员没能坚持住,还没被抬到手术室就没了气息。
他没法丢下伤员离开,他要留在这里跟医院做交涉,要随时向矿区汇报伤员的具体情况。
赵砚钦忙碌之余也担心家里的文海棠找不到自己会着急,还好在镇卫生院时他遇见了马奋斗,让他回去后给文海棠报个平安。
也不知道马奋斗现在有没有回到矿区了。
还有矿井里剩余的几个人有没有被挖出来了,伤势如何了。
坐在手术室外面掉漆椅子上的赵砚钦满脑子的杂乱,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扰得有些不宁。
这是他来矿区几年发生过的最大一次事故,已经有人不治身亡了。
赵砚钦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手掌上还沾着伤员的血。他的心猛地颤动一瞬,以手捂在心口处,掩饰内心的惊慌。
他莫名的一阵心慌。
马奋斗回到矿区已经接近凌晨了。
他和赵砚钦今天没有出车,只在办公室里值班,听到矿井出事时就立马去现场帮忙了。
等看到现场的伤员后,赵砚钦让马奋斗和他一起去养鸡场抱了了好多干稻草铺在卡车上,又将值班室里的几床被子也都铺上了。
他和赵砚钦各开一辆卡车,载着伤员和几个照顾的人一起先往镇上去了。
镇上的卫生所收不了那么多的人,更没条件治疗伤势严重的,赵砚钦带着伤势严重些的,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市里人民医院。
马奋斗则带着轻伤的工人留在镇卫生院,一直等到医院处理好最后一个人的伤口,安排好病床,他才开着车回了矿区。
他记得赵砚钦的交代,去他家跟文同志报一声平安。
于是马奋斗停好卡车后的第一件事就上了筒子楼三楼找文海棠。
可他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听到屋里有动静,倒是将隔壁的人家吵醒了。
“你谁呀,三更半夜地敲人家的门干嘛?”隔壁的房门一打开,一个穿着背心的男人就站了出来。
“李哥,是我,奋斗啊!”马奋斗和赵砚钦的关系很不错,来赵砚钦家的次数不算少,也认识他家的邻居,是在工会工作的一个干事。
“奋斗啊,你这么晚了不回家干啥来了?”李勇也听出了马奋斗的声音。
“我是想来跟嫂子说一声,赵哥送伤员去市里大医院了,今晚不回来了,免得嫂子担心。”
李勇打趣道:“都这么晚了你一个大男人来敲独自一个人在家的嫂子的房门算是哪门子的免人担心啊。”没看到人家海棠妹子连门都没敢开么。
马奋斗像吞了苍蝇般的面色涨红,“我,我只是听赵哥的来报个平安----”
李勇哈哈笑,“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多晚了。海棠一个人在家能给你开门才怪呢!”
“我,我---”
这时,李勇身后走出来一个女人,笑着对马奋斗说:“奋斗你别听他胡咧咧,他逗你玩呢。”
又往李勇胳膊上狠拍了一巴掌,“这档口你瞎说八道什么呀,小心小赵朝你挥拳头!”
马奋斗嘿嘿干笑,确实是他考虑不周。
“不过我好像没听到小文小赵他们屋子里有动静,他们家应该没人在。”
“啊?”马奋斗讶异。
庞秀越过马奋斗去敲文海棠家的门,“海棠啊,你在不在啊,我是你庞姐姐!”
等了好一会儿,屋里还是没有人来开门的动静。
庞秀转头看向马奋斗,马奋斗茫然不知所措。
“这么晚了文同志去哪里了?”
李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平日里在工会听得最多的就是大妈们的家长里短。
这家里男人晚上有事不回来,女人突然就夜不归宿了,他情不自禁地往大妈们惯有的思路上狂奔去了。
可他又觉得他认识的文海棠不是那样的人。
他肉眼可见赵砚钦是将他这小媳妇疼在手心里的,只要是个女人都不会干出对不起她丈夫的事情来。
庞秀噗地一笑,“可能海棠一个人在家不放心跑去找同事朋友一起睡了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又找不到自己男人,一个人在家肯定是怕的。”
李勇立马接话,“对对对,都怪我们这做邻居的没有做到位。小马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报平安。”
“是呀,这都多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咱们矿区治安好着呢,明天海棠就回来了!”
马奋斗是个实心眼的,回去没睡几个小时,在天蒙蒙亮时,他一骨碌爬起来又跑去赵砚钦家了。
只是他才走到宿舍楼下,余光瞥见不远处慢慢走来的熟悉身影。
马奋斗急忙跑上前,“嫂子,你---”
马奋斗吃惊地从上到下看了一番文海棠,头发杂乱,面色憔悴,一身的晨露风霜,像是一夜未睡。
马奋斗心里咯噔一声,感觉不太妙,他小心地询问:“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文海棠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嗓子似是被堵住了,干涸沙哑。
她摇摇头,慢慢地往宿舍楼里走。
马奋斗跟在她身后,“嫂子,赵哥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他昨晚没回来是送伤员去市里医院了,让你别担心。”
“嫂子,你去哪里啦?”怎么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文海棠摇摇头,一阵眩晕让她连摇头都觉得费力。她打开自家屋门,朝马奋斗微一点头就进去关上了门。
急得马奋斗在原地转了两圈,他想着赵哥要尽快回来才好,文同志看着有些不对劲啊!
他要想办法联系赵哥,让赵哥赶紧回来!
进了屋的文海棠忽视了客厅餐桌上早已冷掉的饭菜,径自回卧室,倒在床上闭上了眼。
昨晚冲出家门后的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她本就没有家人,在这里除了赵砚钦不知道还能投奔谁。
她就这么茫然地在矿区里游魂一样走着。
等她回神过来时,她才发现她再次站到了齐蓉所在的屋子门口了。
她在齐蓉的宿舍外面蹲了一夜,浮躁慌乱的情绪被沁凉的夜慢慢吹冷。
直到谁家的鸡咯咯叫了起来,文海棠才撑着麻木酸疼的双腿慢慢从坚硬斑驳的墙角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