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烨与萧盾初穿过一片薄白浅净的甬道,朝宫外行去。
放眼望去,殿宇错落,银雪纷飞,空幽缥缈。
萧盾初目视前方叹息一声。
英俊面庞掠过一丝忧忡。
齐烨宽慰他:“皇后娘娘已指出破绽,很快便会水落石出,大将军莫要忧心。”
萧盾初道:“我忧心的是圣上龙体,圣上天颜很是憔悴,瞧着形貌脱瘦,像是大病一场,如今南越那边生事,怕是令他劳苦难消啊。皇后娘娘颖悟绝伦,贤良淑德,不但要为他解患还得抚育皇子们,真真是操碎了心。”
“所以我等要多为圣上分忧,两宫也不必这般操劳。”齐烨语重心长。
“圣上为明君,娘娘为贤后,为臣者自当忠不违君,誓不背主。谁若当真做些不道之事,趁此作乱,我萧某第一个不愿意!”萧盾初神色坚定,耿耿忠心不容置疑。
齐烨愣了一下,联想到圣上病容尽显,有朝一日很可能是身患沉疴久治不愈,届时皇后与皇子孤儿寡母必是艰难……
似乎明白了什么,齐烨亦坚定拱手道:“某与尔无异,不论如何,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二人心照不宣点头,随即融入一片渐浓的飞雪之中。期间又问及了那曹氏可还继续搜寻,萧盾初阴沉不悦的回说由她自生自灭去。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新年伊始,李聿再次受到胞妹李蔓的急奏,李蔓在奏上明确表示无法来京师避难,要求大齐速派援兵解围,并且提议将留京看押的萧盾初押解去南越由她处置,以消心头之恨。朝臣纷纷劝阻李聿不能准奏,声称萧盾初会在途中被羌狄同盟截走,并联合羌狄蛮夷一起攻打南越,待南越攻下,然后再趁势与大齐为敌。
李聿没有听从大臣们的意见,而是不假思索的准了奏,当即拟旨派了百里阎寒与南宫诫领着廷尉司的数十人将萧盾初押去南越,并拨十万兵马一起随着押解萧盾初的步伐榻上去南越的征程。窦沐与刘昭等趁着参加除夕夜宴时,纷纷纳谏,声言为明君者不可糊涂,趁着十万兵马与萧盾初还未去南越,可立即下令撤回。李聿置若罔闻,立于明光宫正中案前挥笔赐字,并下令,宫宴合欢之际,不得提及国事。
大臣们有言不敢说,有怨不敢放,只得强颜欢笑的参加宫宴,直至上元节,君臣如往年一样又去了上林苑,唯一不同的是,今年君王身侧没有美人作伴。
六宫已废,自然无妃嫔拥伴,唯有皇后坐于中宫,而皇后却又因产后淤症需多加休养不宜出宫,大臣们看着身边空无佳人的皇帝,总觉得太孤独了些,可又不敢提出选秀纳嫔之事,毕竟妃嫔集体私通给皇帝身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且那些乱宫闱的妃嫔们还都是他们的女儿和胞妹,他们更难张这个口。
今日上元节,灼染被允许去长安宫探望一个时辰,紫苏与连翘告诉她,是因上次她查出龙袍玉玺破绽而被开了恩。
灼染不语。
李聿已查清了伪造龙袍玉玺的罪魁祸首,正是颜歇与李蔓。他应了李蔓的要求不过是将计就计,说是派兵增援,押解萧盾初交去南越处置,不过是去识破那夫妻二人的奸计罢了。
颜歇与李蔓的目的是要让被扣上叛逆罪名的萧盾初临阵倒戈,为南越所用,不仅如此,还极有野心的从李聿要十万兵马,其用意就是要反过来攻打大齐。
李聿便继续让萧盾初以囚徒身份前去试探,后再领那十万兵马攻打南越。
李蔓与她兄李聿一样心机深重,只可惜她不如其兄城府,已掉入了圈套里。
此次萧盾初若凯旋归来,怕是位极人臣更加荣耀,她为萧盾初解围,就是为了将来李聿死后他能站在皇子们这一边。
这一步,她走对了。
灼染坐在榻上抱着怀里的长瑛,又看了看睡着的长意和长笙,空冷的心有了片刻的安慰。
瑞枝怀里的长苏又哭了起来,一直朝灼染这边看,似乎也想让妈妈抱。
福香走过来端了煨好的羊奶,笑说长苏是男孩,饭量大,需要在多喂些。灼染问她为何不见奶母。
“娘娘有所不知,小殿下和小公主不吃奶母的奶,刚生时还勉强吃些,越发大了就不愿吃了,圣上得知后便下令将奶母撤了,只留一个奶母照料长笙殿下。”
灼染听罢皱了皱眉。
瑞枝拿着羊奶喂给怀里的长苏,道:“和长意殿下当初一样,只认娘娘的奶口。虽说如此,可娘娘身体重在休养,身份又不同往日,圣上顾了这些自然不会叫娘娘亲自哺喂。”
福香又道:“娘娘莫要担心,一切都过来了,殿下吃羊奶也是一样的。”
灼染点了点头。
李聿不会顾虑她身体,只是不想让她与孩子亲近罢了。
采荷与采风又端来了浮圆子,灼染倒也吃了三两个,与采风福香等人聊了幼儿抚育的事情,又低声宽慰他们,一旦有了时机,她便放他们出宫,也好过在这里过着如履薄冰的囚徒日子。
可他们坚决摇头,信誓旦旦要追随她。
“且圣上除了派人软禁监督,并未曾动用酷刑体罚我们,我们留在这里只想用心照料殿下。”
“对,我们不走,娘娘在哪我们在哪!”
余人附和着采风与福香的话。
灼染见此,很是感动,同时又因护不住他们周全而自责。
她始终猜不透李聿的心思。
如今这般风平浪静的过着,总让她觉得不安,就好像李聿在闷声憋着大招,随时要刮起一阵飓风骇浪以致灭顶。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个时辰已到,连翘来提醒她该离开了。
灼染起身,临走又抱了抱长苏,方才不舍的回椒房殿。
夜冷春寒,紫苏将斗篷披在她身上。
回到椒房殿,灼染看见了李聿。
因刚从上林苑赶回宫,一身玄衣纁裳还未曾脱换,风霜似剑,暗黑而阴翳。
被孩子酿出的好心情在这一刻一扫而空,灼染目光变冷,越过李聿,朝阁内走去。
“朔望之日,该为皇后侍寝。”李聿负手而立,一字一句开口。
灼染顿住步伐,心陡然一沉。
今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初一为朔,十五为望。
“臣妾来了癸水,不便。”灼染甩下一句话进了暖阁,当即打开妆奁,内里取出朱砂粉,和入半盏凉水融化后尽数洒在了袍摆上,李聿进来时,便看见她腰下袍摆染了血色,不由浓眉一蹙。
灼染淡定拿着绢帕缓缓擦拭着,眼皮不曾抬一下,静等李聿离开。
“朕今晚歇在此处。”他深深看一眼她,走来她跟前站定。
“即如此,臣妾去偏殿歇着,也省的弄脏陛下玉体。”灼染起身。
“无妨。”
灼染当做没听见,径直离去,像是躲瘟疫一样。
连翘与紫苏挡在外面。
“娘娘……”
紫苏与连翘一脸难为情。
圣意不可违,可娘娘又这般不甘愿,让她们夹在中间实在难做。
“娘娘还是与圣上安歇吧。”
灼染无法,心知避不过,只得面对。
但是她害怕,甚至恐惧。
为此心悸连连。
“过来。”李聿命令她。
灼染不配合的站在两步之外,血红的袍摆正对着李聿的视线,发出无声的抗衡。
李聿欺身,大步一迈,将她擒住,窒息感扑面而来,她被拽进了那令她恐惧的欲海深渊,挣扎逃脱,缠绕纠葛之际被抵迫在墙壁上。
李聿狠狠桎梏着她,将她死摁在角落,低哑强调:“你是皇后,朕的皇后。”
“陛下如此逼迫臣妾,是一个天子所为么!”灼染喷火的乌眸写满愤怒和不甘愿。
李聿深眸赤红,捏着她的下巴:“杀夫弑君,篡党谋逆,该是皇后所为么?”
灼染一身犟骨,恶狠狠的瞪着他。
朱砂染红的袍摆被突然掀开,熟稔探入,缓慢且深重的兴风作浪:“屡屡欺君,罪该万死!”
灼染脑袋一片空白,伸手下意识挡住,被李聿另一只手深重捉住固定在头顶的墙壁上。
后来他强吻了她,充满无尽无休的霸道和占有,像一头疯狂觅食的戾兽,不管不顾,失去控制的侵吞。他要征服她,引她沉溺,让她堕落,这便是他给她最好的报复!
灼染险些窒息昏厥,李聿身上的气息渗透了她的灵魂,浸软了她的躯壳,让她羞耻万分,她推不动躲不开,被迫纠缠一起。
下意识的,李聿将她提离,抱去了榻上。
灭顶的浪潮淹没了她,让她丧失冷漠,像一朵艳透盛开的牡丹。
他如愿以偿,一颗心不再孤寂,紧紧搂着她,眷恋至极。哪怕他身上被她抓挠的血痕累累,他也甘之如饴。
灼染讨厌自己的身体,极其讨厌,不论心里有多决绝,它总是轻而易举的背叛她出卖她!
她看着腰间那只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的大掌,狠狠的拿开。
李聿不死心的再次黏了上去,低低的靠近她几分,扳过她的身,眸中柔情万千,看着她绯红的脸蛋,心尖麻痒,喉间发渴,情不自禁的埋首再次吻了去。
“也是,今日十五月圆之日,陛下想夷贵妃了。”灼染趁他游走于颈,故意激怒他,好败他的兴致。
果然,他停了下来,那缕柔情也被顷刻间冻结。
“陛下怎不唤染儿了?是担心唤来了染儿魂魄,害怕她看见你和别的女子颠鸾倒凤?”
“或许是吧。”他不解释,亦从不表白心迹。
他为她付出一次真心了,换来的却是弑杀,他不敢在表露出来,害怕被她嘲笑,被她反噬,害怕丧失最后一丝帝王尊严。
“臣妾与陛下心境一样,每每如此,想的便是那人。”灼染笑道。
李聿心口一扯,握紧她的腰肢:“是谁?”
“那人虽已身死,可永远活在我心中,正如染儿永远活在陛下心中一样。”灼染道。
“无碍,你身体是忠于朕的,这就够了。”吞下酸楚,李聿勾唇冷笑。
“不,我身体亦忠于他,他从不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方才因太想念他便一时忘了情,让陛下见笑了。”
李聿冷凝着她,冰如霜降,泰山压顶般笼罩而来,将她搂的更紧,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细嗅,似幽灵低喃般:“带你爬上顶峰的是朕,给你快乐的也是朕,凭你想谁,这些都无法改变。”
他再次厮磨,炙热狂烈,洪水猛兽般一发不可收拾,灼染浑身激颤,四肢百骸像是溶解一样,无法抵抗无法拒绝,反溢出令她羞耻的旖旎之声,听的他更是心神荡漾如同电击。
“别碰唔……”
耀动情火再次将她淹没,填埋,一丝不剩。
欢愉之后便是无尽的恐惧,是那种堕落深渊而无法自拔的恐惧。
这便是灼染害怕的根源。
对她来说,放浪形骸的沉沦在仇人眼下比灭顶之灾还要可怕。
灼染狠狠挠李聿的肩头,挠出了血。
李聿面不改色,再次擒了她入怀,封死她的唇,绵密深沉,有章有法,走火入魔般的无度索取。
那晚之后,李聿的脸上脖颈上血痕随处可见,早朝时,为掩盖伤痕,髤金龙椅旁的青玉蟠螭九枝灯被灭了八枝,余下一盏是方便他看奏疏。
下朝后,玄姬发现了端倪。
她欲关心问李聿缘由,被夏仕白阻止了。
“我师叔定是被什么咬了,你为何不让我问?”玄姬不解中带着愠怒。
“圣上昨夜宿在椒房殿,姑娘还不明白么?”这个玄姬姑娘不谙男女之事,他需提点她一番。
玄姬一听,顿时恼了:“又是皇后!我找她去!”
“哎,姑娘!你怎的这般不开窍!”夏仕白在身后追了来,拦住她。
“姑娘,圣上床帏之事你莫管才好,不如先备些金疮药也好随时敷抹。”就算圣上脸上有伤,也是他与皇后之间的事情,而况圣上没有发话,外人怎能干涉其中。
玄姬不情愿的折了回来,只好先去备金疮药。这时,听见李聿吩咐夏仕白去济世侯府拿清润膏给椒房殿送去。
玄姬知晓清润膏的用处,是专门涂抹私处的。
玄姬的脸顿时红了,终于知晓李聿脸上的伤是何缘由引起。
他昨夜宠幸了那赵氏,偏赵氏不识好歹抓伤了他,即使抓伤他,他都想着那赵氏,反倒生怕弄疼她弄伤她!
玄姬又是羡慕灼染,又是心疼李聿。
这时又听夏仕白道:“陛下,不如,将那失忘散兑给娘娘喝,如此,陛下也好过些……”
“休要再提,将那味药销毁了吧。”李聿打断夏仕白,冷如寒霜的脸透着坚决。
他不会依靠失忘散来重筑她的感情,他要凭自身能力来一点点的瓦解她的怨,消磨她的恨,就算她不爱他,也要她永远的刻骨铭心的记住他。
李聿捏着那一方青丝缠绕的绢帕,深情脉脉。
帷幔外的玄姬将那“失忘散”听了去,默默的记在心里。
夜深,夏仕白将那失忘散丢至水里,他前脚走,玄姬后脚蜻蜓点水的轻功飞落河面上,将那失忘散打捞了上来。
玄姬端着一个镀金挎壶,亲自来到椒房殿。
被折腾一夜的灼染此时还昏昏沉沉躺在榻上,不曾下地。玄姬直接进入暖阁,走来灼染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