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从挎壶里倒了一樽清茶递向灼染,并告诉灼染,这是李聿赏赐给她的六安茶,要她务必趁热喝了。
灼染慵懒的躺在榻上,不曾起身,脖颈与微松的领口内是密密麻麻的红痕,双颊生媚粉若桃花,漾润出丝丝缕缕春情,像是某种张扬的专属印记,雪肤冰肌衬的那些痕迹越发显眼刺目。
玄姬脑补了一阵,思绪沸腾了起来。
自入宫为李聿治伤,她从未见过他宠幸女子,却不曾想昨晚他竟如此激烈的宠幸赵氏。
他明明是那样禁欲疏冷的一个人啊,面对赵氏却如火般热情。
可赵氏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知道珍惜这份热情也就罢了,还肆无忌惮的伤害他!
若他爱的是她,她巴不得把命都给他!
“当真是圣上赐与本宫的?”
灼染的疑问拉回了玄姬的思绪,玄姬定了定神,不悦道:“还能有假不成?”
灼染清浅一笑:“本宫不信。”
玄姬来自西夏国风妄山玄门派,生性不拘,自由洒脱,且生来就有引药天赋,备受宠爱,擅长以内力提炼神油仙药,此药以外敷为主,可愈合断髓抚平裂骸,亦可止痛开骨,软化筋脉,李聿召她进宫是为请她炼药治伤,从不以宫规约束她,想如何便如何,只要不过分,一律纵着她。
所以,她能假传圣旨并不意外。
“我师叔说你侍寝有功,特意叫我送来的,你若不喝就是抗旨不遵!”玄姬见灼染生出疑心,加以肯定的强调一番,再威胁一番,只希望她快些喝了。
玄姬师从墨藏流云,墨藏流云为李聿同门师姐。当年康隆先帝还是皇子时,被送去西夏做了质子,康隆先帝为求平安少遭罪,便将妻子霍氏推出来与西夏王周旋,从而才使得他的质子岁月不是那么艰难,后来康隆丢下怀孕的霍氏以及幼子李聿,独自一人偷回大齐,霍氏独自将女儿李蔓生在西夏,因长子李聿生来体弱多病,又恐被人欺凌,便狠心将他送去风妄山习武练功,同时也历练了他一身非凡胆魄。康隆帝登上皇位后,并未打算接母子三人回来,想由着他们在西夏自生自灭,哪知霍氏却带着李聿和李蔓突然回归大齐,康隆帝很是不悦,加之宠妃爱姬纷纷进言挑唆,造谣李聿是西夏王的儿子,康隆更为不喜,便将李聿送去东洲做质子,李蔓则是被放养在深宫无人问津,不久,其母霍氏病死在冷宫。
李聿一出生便颠沛流离,饱受悲苦尝尽艰辛,而今当了皇帝,竟还有人作践他!
玄姬越想越是气,见灼染无动于衷,便命连翘紫苏强灌。
连翘与紫苏站在那里,均不敢。
灼染命她们去叫李聿过来。
玄姬慌了。
灼染心知有诈,美眸如箭矢一样盯着玄姬:“姑娘是想毒死本宫,好与圣上在一起?”
“我没那么歹毒,我承认我心悦师叔,爱慕师叔,可我绝不会像皇后这般卑鄙恶毒的去害人!我只希望皇后不要再去惹他伤心!”玄姬捏着粉拳,咬牙,红了眼眶。
灼染听罢,心中明了,摆手示意连翘紫苏退下。
“所以你想让本宫忘记过去,后在当做一张白纸任你们肆意涂画?”玄姬背着李聿给她灌致人失忆的药。也或许李聿曾暗示过她什么,她才如此。
灼染腹腔填怒,对李聿的恨更是有增无减。
“我师叔为了你废掉六宫独宠你一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何总是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他是帝王,怎么对你都不过分!你要做的就是服从!赵灼华,若非你,他早就痊愈了,就因为你难产,他命我将好不容易提炼的神药敷给你用,让你无痛且顺利的产子,可他却失去了这味药的根治,导致伤情加重,这还不算,你还成日冷着他晾着他,让他雪上加霜每况愈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当然巴不得让你死,偏他舍不得你,我只能这么做!”
灼染听完,轻笑一声。
自然是舍不得她,她死了,他就没有合疆并土的纽带了。
以后的岁月里,无论他做什么,她都觉得虚伪做作之极!更觉玄姬之言不过是为美化他而故意煽情和夸大其词。
当一个人被爱情冲昏头脑时,总是觉得她爱的那个人完美的无可挑剔,玄姬便是如此。
“玄姬姑娘爱圣上爱的这般热烈,应该成全自己才是。”灼染披了外袍,坐在榻上。
玄姬一阵迷惑,问她是何意。
灼染抚弄着蓬松乌发:“与其让本宫忘记,不如让他心悦姑娘,促成一对金玉良缘。”
玄姬眼中掠过一抹美好的神往,随即又暗淡了下去:“师叔若与我两情相悦,今日我也不会来此!”
“姑娘错了,姑娘本身就是一味良药,能治外伤也能医心病,圣上心病不在本宫,而是那死去的夷贵妃,圣上因她的死而一蹶不振,姑娘若想他重新振作,需让他学会忘记那夷氏,茶凉了,姑娘快些回灼华宫吧。”
玄姬愣了愣,看着手中的六安茶,脑海里是李聿那张清绝俊容,一颗摁压的芳心再次蠢蠢欲动了起来。
最后她冷哼一声离开了。
灼染盯着她渐远的背影,勾起唇角。
一夜醒来,李聿失忆了。
夏仕白一大清早跑来椒房殿,跪在灼染脚下声泪俱下的告知这一事实。
“玄姬姑娘说是因操劳过度致脑髓神经支离引起,娘娘且去瞧瞧,看能否唤醒圣上记忆!”
灼染掩饰着心中窃喜,问:“常侍大人就不怕我伺机报复他么?”
夏仕白摊开两手,满目伤心:“如今圣上已这样了,圣上膝下子嗣皆为娘娘所出,娘娘还能如何报复呢?”
灼染将他扶起,跟了他去灼华宫。
踏入灼华宫,第一眼便瞧见玄姬从身后搂着李聿的腰,异域惊艳的脸蛋贴着他的背部,情意切切蜜语绵绵:“……师叔心悦玄姬,为了玄姬废了六宫妃嫔,还亲自前往西夏接玄姬进宫相伴,玄姬真的好感动……”
李聿看见了灼染,将腰间的手儿拿开,深目如芒刺般凝视了来,似洞悉一切,令人为之颤颤。
“你是何人?”李聿问灼染。
灼染行了跪礼:“臣妾赵氏。”
若非他这样问,她真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李聿看一眼夏仕白,淡光中噙着疑惑。
夏仕白立即补充道:“回禀陛下,此人正是位居中宫的皇后殿下。”
李聿思索着,高大身姿优雅迈近,将灼染上下细细打量,像是要将她看个明白看个透彻一样。
“抬起头。”
灼染抬头和他对视,镇定自若。
沉默看着彼此,一个凄艳勾魂,一个如矢摄魄。
李聿欲要再近一步,玄姬突然横在中间,就势紧紧搂着李聿,钻进他怀里:“师叔,她虽是皇后,可是行为不检,与人私通,师叔先前最是厌恶她,一直喜欢的是玄姬呀。”
夏仕白皱了皱眉,有些讨厌这位玄姬姑娘了。看情形她是要趁着圣上失忆,意图针对皇后。可她也不想想,皇后有子嗣傍身,且才智过人,如今圣上失忆,唯有皇后才可稳定朝野独挡一面。
夏仕白正要为灼染辩解,却听李聿道:“德不配位,理当废掉。”
“对对,师叔,你赶紧下旨把她废了,她心思歹毒的很!”玄姬瞪着灼染,又往李聿怀中深陷几分。
如今师叔忘记赵灼华了,自然没有不舍,就该处死她永绝后患。
李聿没有下旨,而是问为何先前他没有废后,而是容忍至今?
玄姬当即回说因为赵氏是西戎国赫斯赞的女儿,是方便大齐统治西戎的一颗棋子,一个摆设。
“……加之又有皇子公主,师叔到底于心不忍啊。”
李聿颔首:“即如此,便继续做个摆设吧。”他拿开玄姬的手,朝灼染走去,又道:“恰好,有许多事还需皇后解惑。”
玄姬急了,又从身后抱住他,蓄意阻拦:“可是皇后与人私通啊,师叔就算不治罪,总该要惩戒一下!”
“可有皇后私通罪证?”李聿问夏仕白。
“奴才……”
“有!她身体那些痕迹就是证据,她上元节那日趁君臣欢宴与外男私会!”玄姬打断夏仕白,指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灼染。
反正彤史已经被她暗中毁掉,尚寝局那边已经没有侍寝记录了。而赵灼华总是伤害师叔,常侍与宫人怎可能向着赵灼华?
玄姬得意。
李聿蹙眉。
夏仕白暗暗吁了一口气,朝玄姬翻了一个白眼,选择闭口不言,由着她胡言乱语去。
反正圣上不会相信她。
李聿的目光盯在灼染吻痕累累的脖颈上,轻轻摆脱了黏在怀里的玄姬,幽幽开口:“皇后,可有话讲?”
灼染端着母仪之姿,不卑不亢:“臣妾一身清白,从未与人私通,那晚是陛下临幸臣妾。”
“哦?如此说,我与皇后还是恩爱夫妻?”李聿勾唇,缓缓欺来。
灼染不语,隐在袖下的手渐握一起。身躯被高山似的阴影罩住,李聿朝她倾身,抬起她的下巴。
“师叔莫要被她蒙蔽了!她分明就是狡辩,她那几个孩子说不定就是私通的产物!”
玄姬跺脚,不甘而又嫉妒。
李聿似听不见一样,视线焊在灼染脸上等着她回答。
“是的,臣妾与陛下夫妻和睦,恩爱不疑。”灼染淡淡的回应。
李聿眼光一下变的温柔,绻意涌动,又似盛世烟花一样绚然明耀,他如竹长手伸向灼染,薄唇勾起迷人的笑:“我相信皇后。”
灼染将手递给他,被他重力握住,拽入了怀。然后又被他带动着步伐进了内殿。
后来,李聿让她协理朝政,让她掌权,理由是他已失忆,忘记过去一切,对朝堂政事一无所知,他需要灼染的辅助。
他离不开她。
于是灼染留在了灼华宫,与李聿同坐御案前处理政务,她将最近发生的南越之事讲给李聿听,李聿挨近她,扶着额头默默听着。玄姬走进来竖起耳朵听着根本听不懂的朝堂之事,无法插言,她想偎着李聿身边与他甜蜜恩爱,好让灼染识趣离开,可是他的胳膊亲密圈着灼染,专心致志的看她翻阅奏疏,眼里全无旁人。
玄姬无孔可钻,实在没辙,只好离开,那一刻,她后悔给李聿的茶里投兑失忘散。
掌灯时分,灼染合上奏疏准备回椒房殿,李聿并不打算松开她。
他目光如炬,深情似海,好像要把她摄入心里一样,这让她想起当初在长安宫做奶母当替身的日子,令她极度反感和不适,若不是为了争取些权利,她一点都不想与他共处。
“玄姬姑娘还在等着陛下,臣妾先行告退,明日再来。”灼染轻轻掰开揽腰箍身的长臂,避开李聿眷恋而灼热的眸,起身。
“朕失忆了,许多事情还要问皇后,皇后别走。”他追随于身后,伸手揽腰,截住她的步伐。
“玄姬姑娘可以细心相告,她很爱陛下,一直以来都是她陪伴陛下居多。”感受到李聿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处,烫意蔓延至全身,她转身一把推开他。
却在收回手时被他牢牢捉住,粗粝的指缓缓摩挲她的掌心,每一个纹路都不放过。
“皇后与朕不是恩爱夫妻么?为何要走?为何不能与朕同床共枕?”
李聿温润的声音低柔心悸,却又咄咄逼人。
“臣妾认床,不适应。”灼染甩了几次都甩不掉那只手。
“无妨,朕可以陪皇后去椒房殿。”他笑的惑人,像只妖孽。
灼染不情愿的应下,与他十指相扣走出灼华宫。
果不其然,玄姬在那来回踱步等了好久。
只见帝后如影随形你侬我侬,如两株缠缠绕绕的藤蔓一样难舍难分,顿时醋意涨满玄姬那颗爱意滚烫的心。
玄姬不甘的迎上来,撒娇而又委屈的唤一声师叔。
“夏常侍,带玄姬姑娘去歇息。”李聿看都不看她,命令夏仕白。
夏仕白上前请走玄姬,玄姬推开他,死死搂着李聿不撒手:“师叔,聿郎,你不准走,你爱的是我,是我啊!你今晚若去椒房殿,我,我不活了!”
她让他失忆,可不是为了让他和赵氏重新开始,她要的是让他爱上她!
“玄姬姑娘如此深情,陛下莫要辜负才是,臣妾先行告退。”灼染丢开李聿略有松意的手,立即请了跪安,转身迅速离开。
她本意就是让玄姬与他厮混,她好伺机窃取权利与政务相伴,所以玄姬千万要加把劲留住他的心。
回到椒房殿,灼染躺在榻上看着窗棂外朦胧的月华,绸缪着今后之事。
若李聿当真失忆了,一切都会顺利,就怕他是假装失忆……
帐上现出一抹孤影,随着宫灯的闪烁,摇摇晃晃如鬼魅般荡来身前,灼染起身,同时红帐被掀开,李聿清凛修削的面庞映入她的眼帘。
他还是来了,玄姬到底没能留住他。
他又要来思念他逝去的染儿了?
他究竟有没有真的失忆?
灼染压下充满烦躁的仇意和疑惑,紧紧和衣裹袍,准备下榻行礼。
李聿撩袍躺下,就势将她拥在怀:“睡觉。”
灼染咬牙,想将他踹下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睡着睡着,她感觉掌中多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它很大,充满整只手都有些握不住,手指触摸的刹那,有清晰镌刻的字迹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