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宅,过了这个新年。
大年初二,凌飞第一次登门。唐母见状,气色好了许多。唐初没有骗她,她的女儿有了心悦之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宅的低沉一扫而空。
在正厅,唐绍元坐着上位,仔细打量着他看了许久。
唐母看着倒是欢喜,长相俊朗,气质不俗,就是职业太过凶险。看自己女儿那个神情,多半是难以割舍。
也罢,喜欢就好。
因贵客上门,老宅破例铺张了些,准备一桌酒菜。唐绍元是通情达理的,知他职责所在,没让饮酒。
唐初陪了几杯,也算应景。
饭后,凌飞被叫去唐绍元的书房,房门紧闭,唐初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儿,声音太小,听不真切。
干脆放弃,坐在厅里玩着手里的帕子。
唐母说了半晌,回屋休息了。如今能起身,撑下半日,已好转太多。
把唐母送回卧房,她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日头不盛,半阴半晴。
她就躺在摇椅上,把书盖在脸上,遮挡阳光。
许是心情大好,又或是酒意上头,她竟昏睡过去。
凌飞走近时,就看她以书遮面,睡得深沉。也没扰她,坐在凉亭下看着她静静地睡着。
青禾走近,喊了一声小姐,才把她叫醒。
书掉在地上,惊了神。
凌飞在一旁,只顾着笑。
她面色羞红,觉得自己有些狼狈。阿亮一早派人去山上接的山泉水,正好用来泡茶。
青禾帮她备好一切物件,取了炭,支起小火炉。
凌飞就这么看着她那双纤细的手,行云流水般给自己面前放了一杯茶。
“尝尝,之前大伯送的,君山银针。”
凌飞对她了解不多,没想到还会这个。品了一口,点了点头。
看她什么也没问。
“不好奇,你父亲跟我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不好奇,如果事关我,更不用我多问。如果与我无关,我又何必多问。”
聪明,通透。
两人面向而坐,相处淡然。
“阿初,你父亲问到婚事,征求我的意见?”
“你如何答的?”
“我听你的。”
唐初清眸潋滟,讨论这个,为时尚早吧。
“凌飞,等战争结束吧,好吗?”
这个答案在凌飞意料之中,唐家这些大事,她都尽力在瞒他。谈及婚姻,时机确实不合。
“好。阿初,我该走了。”
“好,我送你。”
唐初离开石桌,刚站起来,就被拥在怀里。“有你等我,我一定安全落地,平安归来。等我回来,一定许你一场婚礼。”额间落下轻轻一吻,唐初的心里像云城郊外那座开满花的山,山风扬起一阵花香,吹向远方。
“好,我等你。”
在门口分开,这下子,门房的人再也不用保密了。
我送你,我等你,我嫁你。
抗战第五年初,凌飞得到唐家父母的认可。
短暂的安逸并不是长治久安,这战争还在继续。
新加坡失守,日军把精锐部队集中在泰国,增派新式战斗机,加强对几次失利并且吃尽苦头的仰光的袭击。
日军出动数倍于飞虎队的战机攻击仰光,坚守几日后,战局恶化,仰光失守。
飞虎队退出仰光。
接下来的两个月,飞虎队频频遭受日军零时战斗机的攻击,损伤严重。
宋女士发表演说,通过电台向全美播送,募集资金援华。
飞虎队在日本天皇生辰祝寿当日,与日军机群相遇,击落敌机二十多架,只是这些胜利,仍然不能阻止日本陆军的推进,直逼腊戌。
而后没几日,日军抵达云城边境,畹町。
云城告急。
日军侵入腾冲县城,肆意轰炸、烧、杀、抢掠。从腾冲逃难的平民都没能幸免,惨遭毒手。接着连续两日轰炸保山,又是死伤无数。
这是一场持久战,唐初知晓。
中国战场告急,飞虎队在雨季来临前,将主力转移到重庆、衡阳、桂林等地。此后的作战任务,变成支援地面陆军作战。
这半年,凌飞一直在云城航校。中间只见两三次面,还是唐初在距离航校不远的地方公干,忙完之后绕路去了航校。每次都是五分钟,说上几句话。
连续几批优秀的学员登上去美国的轮船,外出求学,为中国航空积蓄力量。
战争初期,怕是没有人会想到,这场战会打这么久。
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而这第五年,都已经到了后半年。
中国空军和美国空军开始联合作战。
十月底,中国空军开始以有限的兵力恢复作战。
与此同时,一位德国的年轻人破解了日军零式战机的秘密,终结零式战机神话,指日可待。
凌飞也给她讲了好些重点。比如现在的驼峰航线,这是美军中缅印战区通向国内的一条空中航线。为了避免遭受袭击,只能越过喜马拉雅山支脉群峰。因为飞跃海拔太高,高山之巅,群峰相连,像骆驼,所以叫驼峰运输。
试飞成功后,美国航空运输部,定下航线,定期飞行。
凌飞说,这条航线很难,困难重重。要飞越险峻的群山,天气恶劣,喜怒无常。
飞行员只能依靠直觉驾驶,尤其在山口飞行时,难以靠仪表掌握高度。
其实这条运输路线,真正到国民政府手里的物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5%。主要供应十四航空队、美军驻中国基地远程战略轰炸队和由美国训练的中国军队。
还有日本人攻占腾冲,一时间不会直逼云城。他们的战线铺的过长,有些力不从心。但是他们依然会在空中袭扰云城,造成恐慌。
这仗,还得再打几年。
听他娓娓道来,分析时势,唐初觉得男女思维真的不同。这些在凌飞的脑海里是立体的,于她而言就是一个平面。
她听的糊里糊涂,云里雾里。凌飞笑着,说她只分善恶对错,不用操心这些。
原来都是询问李盛源,他出国后,又从唐华那里听来一二。现下他在,倒成了最好的老师。
年底时,罗英终于见到了凌飞的娜塔莎,唐初。
三人约在云城小春,因为吴姨也好奇凌飞,她想见见。唐初本想带他登门拜访,吴姨觉得她身份不合适,就想偷偷看看。一楼包厢开着一个小小缝隙,唐初故意让凌飞在门口多站了会儿,让吴姨看真切。
她撒谎时,耳朵都是红的。想做错事的小孩子,被大人逮个正着。
罗英爱开玩笑,“阿初妹子,第一次见面来茶楼啊?“
唐初被这句玩笑话怔住了,“去酒楼?你们又不能喝酒。”
正说着话,劳大哥端着泡好的茶上楼,青禾在后面跟着,端着点心。
唐初一看就知道是吴姨亲手做的,她自小吃到大。
“这家茶馆很不错的,尤其是点心,快尝尝。”
吴姨的手艺没得挑,凌飞和罗英都说好吃。
“早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容,以茶代酒,敬阿初妹子一杯。“
罗英是福建人,一口一个妹子叫的亲昵。
凌飞乐得不行,憋着笑,背都是一起一伏的。
“罗英,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自来熟?“
听完这话,在场的人都笑了。
“阿初,以茶代酒,敬最勇敢的战士,最好的飞行员。”
三人碰杯,以茶代酒,很是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