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纷飞的年代，在这西南就能安稳吗？
唐初都能看出来，当局领导和国防部的人，会看不出吗？日本的狼子野心绝不会满足侵吞的东北和华北。
她去橙园看望父母兄长，听他们聊起当下的局势，根据政府作出的战略调整，下一个战场，恐怕就是沪上。那是十里洋场，华灯初上的繁荣城市。地理位置特殊优越，遏制住上海，那就能快速切断中国的沿海线路。
平津沦陷后，果真如此，原本计划协助冀北战场的空军被调于淞沪地区，同时也随着准备调回南京，护卫京杭地区。张将军率军，先进入上海，空军出动，协同陆军作战。
一切猜想变成现实，淞沪会战爆发了。
近日都没有什么好消息，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入耳地都是对当下战事的讨论和担忧。
轰炸、不断轰炸。
中国的空军轰炸日军在上海的军械库、纱厂、码头、海面上的军舰。
接着日军就袭击广德机场和笕桥机场。
结果确是大快人心，中国空军击落日军两架轰炸机，另一架日机返航时损毁。中国空军对战日本空军，以三比零的好成绩，首开空军胜利记录。
捷报传遍全国，喝彩声一片。
唐初看着报纸，面露喜色。这是青禾近日来看她第一次眉眼舒展的笑颜。
青禾前几日跟着唐初去书店，听李盛源讲起凌飞。
“阿初，队长快回国了。”听到这话，唐初在书架挑书的动作滞了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常。
随着上扬的动作，她手腕间的红绳露了出来。自南京灵清观，被道长赠予此物，她日日都戴着，片刻未取下。她的手包里，还有另外一根，保存良好。
“那很好啊，学成归来，报效祖国。眼下的时局，空军急需补充新的力量。我想，在杭州的高队长也希望空军可以多些新鲜的血液。”
李盛源看着她随意翻看着一本古籍，瘦弱纤细的背影下，他似看到了不屈从的倔强。
他看不透唐初，看她外表，典型的江南女子，清绰婉约，声音软糯，任谁看见都想保护一二。想起初见时那个昏黄的夜晚，她独自一人驻足在那米线摊位前，静静地等着。不畏惧，不怯懦。
可队长却说她手包里有枪，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如今被她所救，暂居于此，接触不多，了解甚少。
唐初，江南女子的外表，内心却有北方女子的豪爽和坚定。
“阿初，其实队长出国前想去南京找你。只是后来队里出了一些事，他不得不改变行程，也误了去找你的时间。他对你，真的不同。”
唐初转身，依然是那副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李盛源，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说完，又转身回去，依然在书架上挑着自己喜欢的书。
李盛源在唐初身后，眼神里晦暗不明。她挑选的认真专注，未被外界的琐事和刚才的话打扰。
青禾站在门口，看着外面行色匆匆的路人。三个人，神思各异。
云城上空战机滑过，打破了这静谧的时刻。
唐初收起书，对着青禾讲，“青禾，回吧。”
“李盛源，这几本我拿走了。”对着她扬了扬手里的几本古籍，面色一如往常的冷静，看不出表情。
李盛源点点头，把她们二人送到门外。
当时凌飞要不是因为队里的一些事，会跟她好好告别。李盛源知道，自那次米线摊前，第一次相遇，凌飞的心里就有了驻足。
他俩相识到现在，替凌飞惋惜。这么好的女孩子，难道就此错过了？
看着她们越走越远，准备关门。也不知为何，他听了她的话，近日在自学大学的课程，给自己无聊的生活找些事情做。
听到轰鸣声，他也忍不住抬头仰望天际，希望能看见自己之前的影子。
大队的同僚，目前还算安逸，每日都在训练，还没有机会奔赴战场。他们闲时也会来他这里，跟他说话聊天。
话题依然在战况和国防布局上，还有许多听来的小道消息。
李盛源知道唐初关心这些，她来时，也会转告一二。
平津沦陷后，唐初在云城小春，又一次见到了苏合新。当时她以为又有紧急任务，还为此忧心忡忡。
还在上次见过的地方，她一早在包间等候，青禾站在窗边，看着街面。
“蜜雪同志，上级最新指示，让你蛰伏。眼下国共合作，共同抗日，拯救国家于危难。”
“蛰伏？”
“是的，你身份特殊，眼下蛰伏是为了日后更好的工作。这期间你处于休眠状态，不会再有人联络你。还有，上次你筹集的物资，组织上让我向你表示感谢，在这个关口，很重要。”
“能派上用场就好。既然组织让我蛰伏，我听话便是。这是之前青禾去香港开的账户，账户金额不少。这是另一半的钥匙和印章，你交给组织吧。账户资金取用起来也方便些，就算我交的党费。”
“组织知道吗？”苏合新拿不准是否该接受。
“组织知道，这是在南京市开立的。当时组织考虑，分开保管钥匙和印章比较安全。如今让我蛰伏，一时半会肯定是联系不上的。你上交就是，上级知道的。”
“好的。谢谢你，蜜雪同志。”
“你呢，可有什么别的安排？”
“我听从组织的安排，会去到抗日前线。”
苏合新这样讲，唐初只觉得热血沸腾，佩服至极。这个时候去往前线，真的勇敢。
只是这日后，恐怕很难再见了。今此一别，怕是终身。
“冰刀同志，我服从安排。你，务必珍重。”
“好，我会的。为了新中国。”
“为了我们共同的信仰。”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那是对信仰的坚持和对未来的希望。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冰刀带着印章和钥匙走了。云城小春，此后就是单纯的茶馆。
“小姐，你上交的账户里，是老夫人留下的现钱的一半。”
“青禾，我明白你的意思。要不是顾虑以后还需要用到香港账户转账交易，剩下的这一半我也会捐掉。我们无法想象，敌我力量会有多大悬殊。这些身外之物，能派上用场就很值得。”
她站起身，抱着青禾。“青禾，这是一道很远很难走的路，我们以后要面临的，才是暴雨狂风。走吧，好好蛰伏。”
她和青禾从暗门离开，在吴姨那里说了会儿话，才下楼走到庭院正中。
仰天长叹，看到蓝天白云，干净舒朗。忽而闪过一架战机，飞的极低，像是伸手就能触碰到。吹起的狂风飞扬着浅碧色的裙角，舞动着她凌乱的发丝。她左手挡着阳光，看着残留的白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劳大哥自前厅来，看着她站在庭院中间，发呆地看着天空。
“阿初？”他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她听声回眸，放下手臂。
“劳大哥，”三两步走的离劳庆春近了些，四下无人才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劳大哥，日后不会再有人登门找蜜雪。这茶馆照开，你不用过分紧张了。”
“你的意思是？”
“蜜雪不再，只有云城小春。”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了然于心。
劳庆春陪着她从后门入到了前面的那所宅院，看着布局摆设，库房存放的物资，摆放整齐，规划缜密。
“除了转移走的，剩下的都在这。这一排屋子都是这些。按你说的，我三五天才来看一次。都是深夜时来的。”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说了句，但愿日后用不上，才好。
青禾在巷子里等她，看她出来，跟劳大哥告别，两人往云水街走去。
“小姐，我不心疼钱。但是，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唐初很少见青禾这般纠结，笑了笑，点点头。
“那根红绳，不是给凌飞的吗？”青禾问的直白，唐初的心思哪里瞒得过她。
要问的是这个？
“日后有机会再给吧，也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她停下来，看着青禾。
“青禾，我有种预感，之前的安稳日子，没有了。”
青禾听出了她话语里的绝望和挣扎，还有惧怕。
“不怕，青禾在呢。”
听她这样说，唐初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往前走去。
晚上要去橙园吃晚饭，这是唐绍元特意交代的，不容推辞。时间还早，她俩还是沿着河边慢慢地走着。
路过卖鲜花饼的铺子，青禾还给唐初买了些。
青禾去买鲜花饼，唐初在河边等着，遇到在路边卖花的小女孩，自己也买了一把。打算带到橙园，送给母亲。临走时，又多给了小姑娘也一些钱。
“小妹妹，剩下的钱拿去给自己买些好吃的，不用找了。”
“谢谢姐姐。”小姑娘也乖巧，唐初又怕她不舍得买，又拉着她走到青禾那，多要了一份。
“青禾，多加一份，给小妹妹也买些。”
青禾点头应下，跟着小姑娘在排队等着。
唐初又退到河边，站在那，一动不动。摩挲着手腕处的红绳，又想起道童传达的话。应顺应事理，顺身心。
应该还有下一句，顺天命。
去橙园的路上，车子缓慢地行驶在云城的路上，唐初的思绪仍未停止。
国运不济，哀怨沸腾。
鎏金辉煌，大厦将倾，更需力挽狂澜，拯救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