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的大学酒,闻松和吴江陪坐敬酒。
闻松是姐夫,吴江……是对象。
未婚夫变成对象,大伙都觉得吴江亏了,毕竟贴了那么多钱粮办酒席,连个准信都没有。
大家以为赵立秀必定要闹,但是没有,竟然没有。
吴江偶尔会给李家带点东西过来,但是,从没有主动说要带云舒出去玩玩,也从没避开过大众视线跟她聊天。
他会笑容温和,但眼睛里不再有情意。
云舒不知道那天闻松跟他谈了什么,只知道,吴江就此在他们之间划了一根线,他自己不过来,也不允许云舒过去。
吴江在家里待了一周,最后一天,他来山上找云舒。
岭南的冬天,山上还是绿油油的。
气宇轩昂的青年军官,站在她面前,眉眼温和地说:“四丫,我一会就回部队了,你要好好上学,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或者你姐夫,不要自己独自扛,因为,有的困难在你面前可能是座山,在别人面前,可能只是小小一步。”
他可太记得去年遇见她时,明明对她来说天崩地裂的事,偏偏还倔强地叫他离她远一点。
云舒看着他,就在订亲前一晚,她都想好了一千个作天作地的招术,然而,未婚夫变对象,还是那么刻意划出界限的对象,她有一万招也没用。
她想了想,指着四周的山峦对吴江说:“我曾经在一封信上写给你:会有一天,我要把茶园村四周的山头,种满各种各样果树,等有一天你回来,我会亲手摘下最大最甜的果子送给你。”
吴江默然点头,他当然记得,他看信的时候,就想起她初进宁岭农中教室时那个笑来,他就想,她摘果子的时候,也一定会这样笑吧。
云舒转头,看着吴江的眼睛道:“其实,我那时是想写,我会在硕果累累的果树下,等你回来。”
吴江:……
他想说什么,但咽喉艰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想起闻松说的话:……她就这样子,至性至情,你站到了她面前,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是,那是不公平的,要给她一个成长的时间,给她一个看大好世界的机会,给她一个后悔的机会……
“我本来想,在茶园村四周的山上,都种上果树,可是,这太久了,”云舒看着吴江,挤出一个笑来,“我不想等那么久,吴大哥,再过两年,八十年代的第一个寒假,我会回茶园村,如果,到那个时候,你还没结婚,就回来娶我,可行?”
她笑得那么小心和无助,吴江再怎么心如钢铁也扛不住了。
吴江一连在心里默念了十几遍“冷静”才算把心硬起来,说:“你还小,先好好读书。我走了。”
云舒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双手慢慢攥成拳,她知道,他也好,闻松也好,他们都以为她还小,不知人间情爱,不知外面世界的繁华,那么,会有一天,她会让他们知道,再多锦绣前程,再好的人间富贵,那都不会影响她,爱他。
吴江默默走着,强迫自己没有回头。
不能回头。
再见了,心爱的姑娘,如果你只是一只小鸟,我愿意做你依恋的那棵树,为你遮风挡雨,让你日出嬉戏觅食,日落归巢安睡。
但你不是。
你是一只雏鹰,我不能早早地蒙上你的双眼,让你贪恋这一树荫凉,不知道外面有九州八极,五湖四海。
吴江走了两天,春节又到了。
大年三十,吃了晚饭,黄兰英不让云舒睡,她牢记给婆婆的承诺,还得给婆婆上供呢。
可能是因为云舒考上了大学,也可能是这一年来政策越来越松,两口子甚至都不那么摭掩,天刚黑,就开始咣咣当当的整起菜来。
忙到半夜,总算把一桌在这个年代称得上好的供菜做好了,还是去祠堂祭拜。
当然,云舒也跟着去磕了几个响头。
然后,然后就睡了。
一夜无梦。
一——夜——无——梦!
她忐忑又期待的穿过来的第三个大年夜,一夜无梦。
她准备好了一大堆对李四丫说的话全然无用?
是因为李四丫不想来见她了?还是她因为她已经渐渐融入这个世界,甚至觉得,这个世界,比以前的那个世界更令她割舍不下?
她爬起来还在苦思冥想,但苦思冥想也没有用,搞不懂就不懂。
黄兰英一早专来看过她,见她一切正常,觉得自己用对了办法,以后还得继续。
二月尽,三月来,云舒也该去学校了。
同在京城上学的还有李蔓和齐皓,到了省城,又加上苏轶成。
七十年代末的火车,脏乱挤自不必说,好在有神通广大的李蔓弄来的卧铺票,四人从南到北几乎穿越了整个种花家,才算到了京城。
火车上没空调,李蔓和齐皓都是习惯照顾别人的人,云舒就落到了李蔓手中。
曾经有一种冷,叫做妈妈觉得你冷。
现在云舒的冷,是堂姐觉得你冷。
出了省,李蔓给云舒加了一层棉衣棉裤。
过了长江,李蔓又给云舒再加一层。
过了黄河,李蔓又给云舒再再加一层。
车眼看进京城了,众人纷纷拿行李,准备下车,李蔓眼疾手快的给云舒穿上个军用大衣。
云舒好险没能挤出车门。
好在就只有苏轶成一人行李多一些,下车还是比较容易的。
走出出站口不远,忽然听到苏轶成诧异道:“那,那个是胡知青吗?”
手朝站在一侧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一指。
云舒顺着他的手看了一下。
那人身穿看着挺气派的呢子大衣,围着格子围巾,长眉凤目,高鼻薄唇,俊美得简直不食人间烟火,嗯,那冷傲的神气也不食……咦,确实还有点像,就是……胖了好多……胖得人都正常了。
果然,是茶园村辜负了人家的容颜。
他们四个人这样一来,那人也发觉了,目光朝这边一看来,脸上立刻冰雪融化,还露出个笑脸来……正是胡旭川。
“齐大哥!”他飞奔而来,紧紧抱住了齐皓。
齐皓也紧紧抱住他,脸上也尽是笑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说到学校见吗?”
胡旭川也笑,说:“齐大哥,你来了,我怎么会不来接?”
随后又和李蔓苏轶成打了招呼,轮到云舒时,他眉毛忍不住跳了跳:“李蔓,这个大菜包子,是李四丫?”
他也知道李四丫考上了京大。
大菜包子云舒:……
李蔓解释:“她从没出过远门,怕她一时不适应北方的冷,穿暖一点总比冻着好。”
她虽然穿得不多,但她有保暖内衣,有羽绒内衣,还有暖宝宝。
而这些她又不能给四丫用。
苏轶成也在旁边笑:“你都不知道,她姐夫一直送到省城火车站,那个千叮咛万嘱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十代单传的,千顷良田一棵苗呢。”
看到今天的胡旭川,不得不说,苏轶成是有几分后悔的,后悔当年没有像齐皓那样照顾他。
胡旭川这个样子,绝不是一般家庭。
胡旭川没接话,说:“苏轶成,你行李比较多,我先送你去你们学校,再送李四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