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蔓看苏轶成神色有点怏怏,似是不经意地说:“胡旭川也在华大上学,不过,他现在可是研究生。唉,茶园村民瞧不上眼的胡知青,可是余教授的心头宝。”
苏轶成不知道余教授是谁,只是想,也不是没有人看得上,李四丫可不就看上了吗。
不过,这话他到底也没好说,只是悄悄看了一眼云舒。
事实证明,人家李四丫确实也是有眼光的。
他不说,李蔓也早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了,心里淡笑,并没有说什么。
云舒根本就没在意,嗯,这家伙早已把她跟胡旭川的绯闻给忘了,她眼尖地看到京大的招牌,便说道:“我不用送,我们学校在那边有接待新生的,那我先过去了,等到天气暖和一点我再去找你们玩,大家再见,蔓蔓姐再见!”
说完,云舒习惯地哧溜一下,然后,哧溜一下,她——摔——了!
京城的她,不是岭南的她,身轻如燕,一口气能跳上一米高的田埂。
京城的地,不是岭南的地,人家可是有碎冰冰傍身的。
好在,军大衣经得起摔,大菜包子皮还是好皮,馅还是好馅。
就是,一时不大爬得起来。
怎么说呢,参考被人翻了个身的乌龟吧。
胡旭川看李蔓拎着包,不方便出手,估计出手也拉不动,便笑着走过去,想把云舒拉起来,在她大衣袖子里掏了一会,才算找到一只小手,把人一把揪起来,自己都笑得不行了。
讲真,南方人到京城来上学的又不是没有,就没有见过如此夸张的人。
云舒跺跺脚,决定不理他,低头继续朝京大的牌子走去,却被胡旭川按住了:“算了,还是我送你过去吧,你现在这样子,咳,不大方便。”
“不用,闻老师说他让人来这边接我的。”
笑话,好好的直达学校的车不坐,非要跟他们几个在这样冷的时候逛这七十年代的京城?
“没事,你们在这,我先去问问,听话。”
说完,又按了下云舒,示意她听话,就大步朝京大牌子走去。
云舒也是被胡旭川辅导过的,那灰头土脸的记忆还在,所以,胡旭川一强硬,她就……有点怂,看看李蔓,李蔓朝她微笑点头,好吧,先等等吧。
不一会,胡旭川就领回来一个高大壮实的男生,男生一看到云舒的样子,咳,他没有胡旭川能控制住自己,他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了。
“怎么样,要不要扒开皮看看馅对不对得上?”
男生赶紧摇头,包裹成这样,还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玻璃制品,还是不要沾手的好:“不用不用,就麻烦你们帮我们送送吧。”
胡旭川等他走了,才打趣道:“啧啧,这大菜包子有点烫手啊。”
云舒:……很好,看来这厮是忘了在茶园村的狼狈日子了。
李蔓和齐皓相视一笑,很好,当年他们护着的那个羸弱沉默的少年,终于走出来了。
云舒以为胡旭川带他们去坐公交车,结果他把他们带到一辆吉普车旁,齐皓又惊又喜:“胡旭川,你都会开车了?”
胡旭川笑:“很容易的,等天气好一点我教你。”
苏轶成心里默默地想,最值得惊的,难道不是胡旭川家里有车这件事吗?怎么他们一个个都见怪不怪的样子?就连那个李四丫也是,难道就他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吗?
云舒其实对胡知青知道得一点都不比苏轶成的多,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年代有辆车很值得惊异。奈何她以前见过的车子太多,她自己就有两辆,实在惊不起来。
把大家的行李一一放好,胡旭川安排云舒坐了副驾,没办法,她要是坐后座,后面的人就挤不下了。
看着云舒艰难又笨拙地挪进车里坐好,整个过程耗费了相当漫长的时间,胡旭川忍不住按了按自己额上的青筋,说道:“四丫,政治考了多少分?那里面可有我的一份血泪啊。”
他现在看到李四丫都有点条件反射的头痛。
云舒不想说话。
李蔓在后座答道:“46分,整整46分,估摸着她自己的血汗分挥发了,只剩下你的血泪了。”
“这还能上京大,说明理科给力,李四丫,加油,看好你哦。”
云舒:……虽然车少,但你能不能专心开车?
就这样,靠着打趣云舒,大家似又恢复了以前的熟稔。
云舒:……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然后,她就闭上眼睛假寐。
在火车上熬了两天,现在又穿成那样,还要围着围巾,戴着帽子,真心没有力气欣赏京城风光。
也不知开了多久,终于在一幢家属楼前停下。
李蔓等人都没下车,胡旭川带着云舒,很快找到了闻老师,不,现在该叫闻教授,的家。
敲了几下,门就打开,露出了闻涛教授那张熟悉的脸来。
大半年未见,闻老师清雅依旧,那股落拓感清淡了许多。
他看了眼胡旭川,目光又落在云舒身上,似是期待又似是惊讶:“云舒?”
云舒突然鼻子一酸。
一人包了她三门功课作业的人。
拿他微薄的收入倒贴她的人。
给她做了无数英文卡片的人。
把她编的笔筒从闻家带到学校再带到京城的人。
即便落魄如斯,也给了她阳光的人。
没有血缘关系,却在她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人。
云舒一把扯下围得严严实实的围巾。
“爸!”
这声爸爸,他当得起。
闻教授身子一震,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分开大半年,小丫头长高长大了许多(长高是真的,长大是假象),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瘦小的她,白着一张脸,却坚定地拉住了他……
就是这一拉,把他从黑暗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所以,他知道,阿松为什么会喜欢她,也理解,阿松为什么会喜欢她,可是,那是不行的。
她,李云舒,必须要站在数学王国里,站在世界之巅上,熠熠生辉;而不是心满意足的陷在阿松的温柔乡里,泯然众人。
不在他身边的日子里,他整天整天的担惊受怕,怕她木秀于林,被风折了,怕她年幼无知,被人骗了……如今,她终于站到了他面前,还叫他……“爸爸”……
闻教授的眼泪都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