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晋王所言皆属实的话,那么那个齐砚,就是逆天谋反!
虽然这件事上,齐砚的确是助了太子一臂之力,成功登了帝王。可他这般的心狠手辣和野心勃勃,他今日能如此对付先帝,来日就能如此对付新帝。
这样的一个人,她又怎敢放心的放他在言儿身边辅佐?
李太后心里其实已被晋王说得动摇了,但待回过神来,在晋王面前,李太后却又一副并不相信的模样。
“不,这不可能,这不过只是你的片面之词罢了。”李太后摇头,她脸上又恢复了上位者的笑容来,“萧予辰,你如今不过是困兽之斗,你在用心计。你想挑拨辰儿和有功之臣的关系,从而好达到你的目的。哀家若真信了你的话,可就是要寒了臣民的心了。”
晋王知道,就算此刻李太后还没彻底相信他的话,但显然,她也是把他方才所言听进了心里去的。
李太后本就心思缜密,疑心重,只要她心里已经埋下了这样一颗怀疑的种子,也不怕日后那漫长的岁月中,这颗种子不会生根发芽。
来日方长,虽他的时日不多了,但萧予言的日子还长。
齐砚的日子还长,她李太后的日子还长。
若能让他们君臣互相猜忌,活着也不能安生,那他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晋王点到即止,也并不继续再劝,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都是快死之人了,又费心编出那些谎言来诓你们做何?信,或是不信,太后娘娘您自己心中有一杆秤在。”
李太后说:“这不过是你最后的殊死一搏,赢了,你就可以笑看着言儿君臣相残。就算不赢,你也无甚损失啊?你说先帝临死前给了你密诏,可如今你又拿不出来……你空口无凭,又叫哀家如何信你?”
如今的晋王除了一张嘴,的确是身无长物。
但即便如此,晋王也临危不乱,仍自信满满挑拨着新帝和辅臣的关系。
“太后可知父皇当年为何不满太子?”晋王突然又转了话头。
而此,也正戳中了李太后的痛处。
当年先帝登基为帝后,虽很快就立了言儿为东宫太子,可那不过是形势所逼罢了。
当时先帝在大乱之中厮杀出了一条血路,最终险胜,于京都称了帝。为能尽快稳固朝局,他不得不立刻立一储君。
而当时,其实先帝心中最属意的太子人选,乃萧予辰。只是碍于她李家势大,她又是他结发的妻子,他不得不立言儿。
只是立了言儿为储君后,又立刻册封了萧予辰为晋王。晋王品阶,只在太子之下,只再一步,他就能同太子齐肩并立了。
也正是有他这样一个人一直一旁虎视眈眈盯着言儿,李太后这些年真是日不能寝夜不能眠,几乎是没睡好一个晚上的觉。
只在先帝驾崩,言儿顺利登了位的那天起,这才能安安稳稳睡得踏实。
原就因此心中对先帝颇多怨气,此番这个萧予辰还提,李太后不免火冒三丈起来。
“成王败寇,言儿论资质和野心,或的确不如你,可他自也有他的优势。多少人夸他本分敦直,乃贤君之象。日后,也不指望他能开疆拓土,只要能安安稳稳保着江山不失寸土,哀家也就满意了。如此,也算能向列祖列宗交代。哼,你萧予辰是不错,可却不一定适合做皇帝。当皇帝的人,还是得有一颗贤德之心才行,如此,才是天下臣民之福气。”
萧予辰却说:“新君仁德是不假,但这既是他的优势,也是劣势。身为帝王,空有一颗仁善之心,却没有纵横天下的谋略,最后也只能落得被权臣摆弄的下场。”
“皇兄仁厚,这才太后您这个母亲眼中,自是优势。可在先帝眼中,这却是不值一提的。而先帝不满皇兄的,正是仁心过剩,但却才智不足。若才智不足以匹配其身份,日后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太后也别觉得我话说得难听,我如今之所以这样说,也是为了我们萧氏的江山好。”
“我已如此,又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只是看在兄弟一场的情分上,这才说出了真话。只是往往这真话,都是难听的。”
李太后哼道:“既然江山已经到了我们母子手中,也就不劳你费神了。”说罢起身,丢下了句“好自为之”后,李太后毅然转身离去。
李太后离开后,萧予辰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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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自己儿子之所以能成功登基为帝,靠的就是齐砚的鼎力相助。
可以说,若无齐砚的筹谋,言儿压根丝毫希望都无。
这样的辅臣,原是该重赏和感激的,可李太后心里……的确是不太踏实。
齐砚这个人,心思缜密得太过厉害了。
先帝、晋王,包括言儿和她,几乎都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
言儿如今身为君王,身边却放一个这样才智超群之人,她实在是难以安心。
可此番言儿登基,他有从龙之功。若不但不赏,反而降罚的话,岂不是寒了别的功臣之心?
新君如此,日后又如何令人对他俯首称臣呢?
所以,李太后决定,让齐砚自己主动提出释权,而非他们母子相逼。
若论起来,齐砚也并不是没有把柄落在她手中的。那仍被关在长乐殿的贤妃……不就是齐砚的软肋么?
想到这,李太后也才想得起来,她也的确该去长乐殿见一见那个人了。
自先帝驾崩,近两三个月来,再没人踏足过长乐殿一步。除了一日三餐有人固定送了水和吃食来,其它时间内,凤阳几乎是见不到什么人的。
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甚至都还不知道。
整个长乐殿,就似与世隔绝了般。
她以为,她还在和萧启年冷战中。
她以为萧启年多日不来看她,又关她禁闭,是误会了她什么。
而她也是有气节之人,既是他误会了她,他不来,她也不会主动去找。她倒是要看看,最后到底谁耗得过谁。
只是在一日日漫长的等待中,凤阳也渐渐有些失了信心。
她实在不明白,前一日还对她甜言蜜语的男人,是如何做到的下一日就冷脸相对?
她心中本能觉得萧启年不是这样的人,可事实却又让她清醒。
这一日,厚重的殿门总算被人完全推开。立刻,一束强烈的光,照进了大殿之内。
已经有些日子没瞧见阳光的凤阳,本能拿手挡了下眼睛。再迎光看过去时,只见来人是一端庄妇人,而非那个虽人到中年,但却仍身姿挺拔的君王。
那一刻,才突然飘起来的心,又立刻沉沉落了下去。
他还是没来。
他没来,却让皇后来了……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贤妃。”李太后走近了后,喊了她一声。
凤阳已有多日未见阳光,这会儿不但懒散,连整个身子骨都是软的。
她原是靠着榻沿席地而坐的,这会儿见皇后近了身,又喊了她一声,她这才软绵绵扶着榻沿站起身来。
慢慢站起身子后,凤阳蹲身行了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李太后还未开口,她身旁的嬷嬷则说:“贤妃,如今站在你眼前的可不是皇后,而是太后了。”
凤阳一时都没回味过来嬷嬷的话中之意,只觉得她话说得奇怪。
但很快,突然间,凤阳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整个人险些没站稳,本就虚弱的身子,此刻摇摇晃晃的往后倒,似要跌下去般。
她一脸的惊愕和失魂落魄,唇齿颤抖,几番想开口问清楚情况,可那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眼眶瞬间就红了,双眸湿润润的,那眼泪似要夺眶而出。
看着她这副模样,李太后心里倒也唉叹了声。
是为先帝和凤阳长公主的感情而唉叹。
看在这凤阳的确也是痴情于先帝的份上,李太后卸了点身为太后的架子,倒渐平易近人起来。
“这段日子,一直没人来管你,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因为所有人都在忙着给先帝办丧。如今,丧礼已过,哀家便想到了你。凤阳,哀家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也要劝你一句,节哀。”
自己想知道的没敢问出口,但却从别人的话中得到了证实。一时间,凤阳再忍不住,眼泪哗哗直往下流。
她没想到,她真没想到,怎么萧启年就……
这段日子来,她想过无数次他们再见时的场景,却没有一次是以这种方式再见的。
再见时,竟已天人两隔。
“为什么……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凤阳哭得伤心不已,“他虽病了,可不是说好好休息着按时喝药就能好么?就算不能再如从前般强健,可也不至于突然就……就……”她哽咽得厉害,实在再多说不出一句来。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伤心难过,李太后心里到底也软了些,便把事情简单的同她说了。
“先帝的病……来得奇怪,就连宫里的太医,也看不出具体的原因来。哀家也没想到,他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突然没有了。哀家的心……也不比你好受。”
李太后对先帝,虽感情不算纯粹,更多的是利益和算计。但毕竟夫妻多年,情分总是有的。
偶尔夜深人静回想起过往种种时,李太后也是会哀愁的。
只是那样的哀愁,同儿子能顺利登基为帝比起来,又是不值一提的。
李太后今日是带着目的来的,自不想陪着她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所以,一起伤心过一阵后,李太后便直接表明了来意。
“凤阳,哀家今日来,其实是想问你将来作何打算的?”李太后渐渐恢复了冷静,“先帝如今已经去了,你也就没了羁绊。以后何去何从,你自己可以做主。”
李太后知道,若能选择的话,她肯定是不会选择继续留在宫里的。
她有儿子在宫外,她肯定是想跟自己儿子一起过。
可凤阳如今还仍沉浸在悲痛之中,她也暂时想不了那么多。所以,一时也就未能做决定。
李太后道:“不急,你可好好想想。”然后望了望左右,吩咐说,“先帝都不在了,又何必再禁你的足呢?从今日起,你可自由出入这宫内的任何一处,还如从前一样。”
凤阳未予理会。
李太后看了她一眼后,只是摇了摇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李太后说了句摆驾回宫,正要走,凤阳却突然问了句:“陛下……不先帝。先帝生前,为何突然与我置气?好端端的,他为何要禁足于我?他临终之前,难道就没想过传我过去见上一面吗?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李太后眉梢眼角突然动了下,心中自然另生了个主意出来。
于是她回头,看向凤阳,认真说:“先帝未同哀家说过真正提防你的原因,只是交代了,继续将你禁足在长乐殿内。先帝不言明,哀家也不敢多问。何况,那时候先帝的身子已经极差了,哀家也不好再拿这个事来烦他。但……据哀家所猜,许是先帝觉得,他突如其来的这场病,或许同你有关?”
“先帝生前也是带着遗憾和难过而亡的,他以为,你之所以接近他,是为了替先夫报仇。毕竟,能近得了他身,且还令他毫无防备的,也就只你一个了。”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哀家的猜测,至于真正的真相是什么,早被先帝一并带走了。”
然后她朝凤阳走来几步,蹙眉问:“凤阳,可真是你?”
凤阳今日所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先是天子驾崩新帝继位,她都还未缓过神来呢。紧接着,竟然自己又被怀疑是害了先帝的凶手。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叫她如何受得了?
所以,凤阳拼命摇头:“不,我没有,不是我!”
她真的毫不知情:“我怎么会害他呢?我若真想报仇,我有那么多的机会,为何当初不报呢?若我想报仇,我大可以明着一刀子捅过去,和他同归于尽。”
又很绝望:“他怎会那样想我。他为何不来问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