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道上,晋王遭人挟持,已然猜到是齐砚所谋。
如今一直随身携带的密诏被掉包,他也知道,定是齐砚所为无疑。
只是,这齐家三郎本事大,能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他也实在佩服。
如今自己身陷囹圄,晋王知道,他再无回天之力了。
但,他想坐上皇位已无可能,这不代表,萧予言就能安安稳稳的坐稳这皇位。
萧予言素来蠢钝,他以为齐砚是在鼎力帮他。殊不知,他不过只是人家谋大业之路上的一颗棋子而已。如今齐砚目的已达成,他难道就真的会继续全力扶持萧予言吗?
父皇千里传来的密诏中已书:齐砚不忠,小心之,并速速回京。
哪怕如今自己没了这份密诏,但他还有一颗智慧的脑袋。他要做的,就是挑拨萧予言和齐砚君臣的关系。
他相信,就算萧予言蠢钝,依赖齐砚,但其母亲李皇后、不,李太后,为除后患,也必然会先下手为强。
所以,待在天牢中等着受处决的晋王,心中倒是一点不慌的。
他托了人,带了信送进了宫里。但没给萧予言,而是给了李太后。
她相信,忌惮齐砚功高盖主的李太后,必然会对自己所言深信不疑。
只要能埋下这颗怀疑的种子,日后就算自己不在了,他们君臣也必是相互残杀、猜忌,不得善终。
李皇后收到天牢中,晋王托人送来的话后,口中虽说着“此等乱臣贼子,将死之时,又还有什么可说的?”,但其实心里,已然开始动摇了。
李皇后来回的在殿中徘徊,最终还是决定,亲赴地牢一趟。她倒是要看看,萧予辰一个将死之人,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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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后花园里,齐慷邀齐砚喝酒赏桂。
如今先帝丧礼已过,一个多月过去,俨然入了秋季。
因是国丧期间,要举国同哀,拒绝喧哗吵闹,故,便是秋季是最好的呼朋唤友的季节,如今大家也都只能穿着素服待在家中闭门不出。
外面不能花天酒地,但在家中关起门来浅酌几杯,却是可以的。
如今大局已定,太子登基为帝,晋王被抓关押在天牢中……局势算是稳了。
而他们齐家,身为坚定不移的太子党,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之后,就等着论功行赏。
齐慷以为荣华富贵和滔天权势已然应有尽有了,但齐砚却说:“晋王只是被关押,不是已经处决,事情并没二兄想的那样简单。”
但齐慷却觉得这些都不足为惧:“晋王的党羽都已经一一倒戈,如今的晋王,不过是个等死的阶下囚而已,又有何惧?他再怎么有聪明和才干,若无军队和臣子支持,他又能再翻出什么花来呢?”
齐砚说:“靠他那张嘴。”
“何意?”齐慷蹙眉。
齐砚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新君登位,首当其冲要做的,就是削除功臣势力。若功高盖了主,日后必然会受钳制。”
齐慷闻声,脸色立刻就凉了下来。
“但看陛下……”
“陛下敦厚,必不会有这样的心计,可太后呢?”齐砚抢了话反问。
如今新帝登基,李太后以新帝还尚年轻,经验不足为由,竟学起了那些弄权的太后,垂帘听政起来。
如此来看,太后之野心,可想而知。
齐慷一时沉默住。
原以为,等太子登基做了皇帝,他身为辅臣,就可以跟着一起飞黄腾达了。却没想到,谋权之路,远没他想象的那么顺。
如今再回首过往,不免也迟疑了。他在想,之前走上这条路,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不免也会后悔,当时何必争那个仕途呢?就做自己的学问,不涉党争,安安稳稳过日子,又有什么不好?
但如今再多言也无用,一切都迟了。
齐砚当时拉齐慷走上这条路,倒未必是真想要他助一臂之力。只是觉得,他既心大,若不让他感受一番仕途的艰险,他多半就算暂时没了那份心思,日后也必然会再起心思。
所以,不如拉他入伙,让他亲自深刻去感受一番谋权之路的不易。
如今,他参与过了,也知道了其中凶险,日后必然就不会再对此念念不忘。
所以,齐砚适时说:“谋权之路艰难险阻,左右二兄参与的晚,掺和的事也不多。若是如今有了别的主意,也无妨,大可说出来。不管二兄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赞同和支持。”
齐慷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沉叹一口气,说:“或许……这条路从最开始就不该是我走的路。只是当时野心大,又自诩才学斐然,这才一心想要闯出个名堂来。如今真正试过之后才知道,还是专注于自己眼前之事是正经。”
“从前佩服三郎有权有势,朝堂之上也能呼风唤雨。可如今……才清楚知道,这条路,若非刚毅果勇,一般人真走不了。”
齐砚说:“二兄现在不论做出什么选择,都还来得及。”
齐慷望向齐砚,心中略有琢磨后,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三郎,你也老实交一句底,咱们齐家,能逃过眼下这一劫数吗?”
“或许能,又或许……”他停下了,并未说出那两个字来。
但在齐慷面前,他仍是没有交底。
如今父亲的仇算是已经报了,报了父亲之仇,原该也算是有个了结了。可父亲之仇报得实在是铤而走险,太子母子也不是傻子,就算眼下没有看明白,日后总也会有看明天的一天。
何况,虽然报了父亲之仇,可也仍未能为父亲翻案。到如今,父亲也仍还不是齐家子弟。
他要做的,就是为父亲翻案,之后,才将父亲之名重收家族族谱,再牵父亲之坟到齐家祖坟里。
只有这样,父亲亡魂在能安息。
而要做到这些,单靠太子,是万万不行的。
要做到这一步,还是得靠他自己才行。
只有有朝一日,他坐上了那个位置,那才算是真正的无所畏惧。
何况,太子平庸,他也实在没有那样的才智和胆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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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中,李太后到底还是来见晋王萧予辰了。
为防萧予辰会对自己有所伤害,早在进来之前,李太后就命牢中狱卒用绳锁拴住了萧予辰的四肢。
瞧见李太后来,晋王一点也不意外,似乎这就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般。
李太后戒备望着他,哪怕如今晋王已被束缚住了手脚,李太后也仍不敢靠他太近。
晋王太过狡猾,李太后实在不敢保证他不会在背地里再耍出什么花招来。
见太后此状,晋王不免笑说:“我如今都已是这副阶下囚的模样,太后还怕什么呢?难道,我还能从口中吐出暗器来,射杀了太后吗?”
这还真有可能!
晋王一提,李太后立刻吩咐了说:“给哀家掰开他的嘴,且仔细着检查检查,莫要叫他口中藏了暗器,以至于伤人。更莫要让他口中藏了毒,以至于还没受罪,就自行身亡了。”
狱卒得命后,立刻过去掰开了晋王的嘴好一番检查。
检查完毕,见的确没什么异样后,这才过来复命,道:“回禀太后,并不见罪人口中有任何异样。”
如此,李太后才算是定下心来。
外面有人搬了把椅子来,李太后便在离他不近不远处坐了下来。
等坐好后,才问:“你费尽心思托人递话给哀家,把哀家叫到这儿来看你,到底所为何事?”
晋王说:“所为何事……其实太后心中是再清楚不过的。父皇之死……”
“住口!”对先帝之死,李皇后始终耿耿于怀,所以,她是不愿别人再去触碰她心中的逆鳞的。
但晋王却蹙了下眉,他一脸茫然的望了李太后许久,心中似生了个大胆的猜测来。但李皇后呢,虽有心虚,但越是心虚就越是把腰杆挺得更硬,下巴也抬得更高,摆足了气势。
晋王却说:“难道……太后娘娘真一直未曾看出父皇的死因吗?”
李太后冷眼相对,只冷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晋王:“儿臣想说,太后和皇兄莫要被贼人给蒙骗了。你以为,齐砚是真的真心辅助皇兄的?呵,他不过是在给自己父亲报仇做准备而已。”
李皇后自然知道当年齐屹的死因,也知道是先帝为了得到凤阳,硬在齐屹头上安了那样的罪名的。
她也知道,齐屹或许并未真心投靠,只是想着,等太子登基为帝后,来日可以为他父亲翻案。
难道……他还有别的野心?
晋王这才道出了实情来:“密诏,我手中是的确是有。只是,回京途中被人掉了包,真正的没了,留在手中的是有人提前准备好的假密诏。父皇病危之际,千里送信,就是为了我能即刻赶回京中,免得贼人得逞,日后大好的江山,都尽数落于贼人手中了。”
“只是,任我快马加鞭,途中跑死了多匹马,还是迟了一步。”
“难道太后对父皇的突然暴毙,就没有起过疑心吗?”
李太后至此才听得明白,萧予辰并非怀疑先帝最后到底是怎么死的,而是疑心他突如其来的那场病。
太后自然怀疑过,只是当时事情实在太多,她也想过撂过,一时未想得太过深入。
如今再回首起来,的确事情蹊跷。
然后也猛然想起来,最后的一段日子里,先帝是突然就拒绝了再见凤阳的。
“难道……是凤阳母子?”李太后不敢确定,只能是反问的语气。
晋王说:“除了他们母子,又还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