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惟生这边凭一己之力为府衙入账一千七百多两白银,瞬间阔气起来。
他先多雇了几名衙役,又给上下一干人等发了三百文赏钱、做了两身衣裳。
给了甜枣之后,苏惟生又亲自去王府,把葛飞手下的几个兵请来给几十个衙役训练。
时间也不长,就每天早晨训练一个时辰。跑跑步,对练一下啥的,强身健体倒是次要,主要是为了改善府衙的风气。
于是花城的百姓们很快就发现,街上巡逻的衙役都跟往常不一样了,走起路来一个个精神抖擞的。
这边安排下去,苏惟生又把目光放在了教化生民的事情上。
他拨了三百两修缮花城的府学,又跟郝玉成商量过后,去府学与几位教授夫子交流了一番学问,酌情提高了他们的月例。
而后请了几个穷书生抄写自己从京城带来的各种书籍……说到底就是效仿杭参政当年在博阳府学的做法,丰富藏书,提高学子们的眼界。
说起来,花城的教育事业是真的惨。
今年因为苏惟生在黄石镇养伤,没能参与府试的前期准备工作,所以四月的府试是任通判出题,郝同知主持的。
偌大的花城,拢共才中了三个童生。
而如今的花城府学中一共两三个秀才、五六个童生,其他全是白丁。
就这些,还都是花城望族、辖下各县城的官员和商户家的子弟,农家出身的一个没有。
再想想从前的博阳府学……苏惟生真真切切地撒了一把心酸泪。
都说仓廪实而知礼节,百姓们连肚子都填不饱,还说什么读书识字呢?
苏惟生也是到周边各村子里转了一圈才发现,村民中十之八九的人都不识字,而且,也没啥识字的欲望,懂事的都盼着快些长大,好多为家里干些活,或者直接从军去。
不懂事的,就整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或者讹诈有钱人为家里添些进项。
当然,后面这种认真说起来,也不算不懂事。
总的说来,就是花城的大部分平民百姓都觉得读书识字没啥好处来着。
为此苏惟生也是操碎了心。
府学那边倒还好,不管出身如何,总归有向学之心,多了书本古籍,那些学子自然会去看。
可平民,尤其是那些不打算考功名的农人子弟,该怎么让他们觉出读书识字的好处呢?广开民智,委实不易啊!
苏惟安和邵师爷、尹师爷商量了好几天,仍旧没想出法子。
最后苏惟生想出了一个“利诱”的办法。
没过两天,府衙门口又贴出了告示——知府大人要雇十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做糕饼,一天给三十文工钱,做完一天结一天!
哎哟!这知府大人年纪不大,却是出了名的能干,从堆肥和查苗女失踪这两件事就能看出来!
再说旁边就是滇池王府,知府大人总不敢赖账吧?
于是这天一早,许多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都在衙役的指挥下,去了画好白线框的地方排队报名。
姚知事坐在长桌后头,挨个查问姓名年龄,还有以张妈为首的苏家仆妇查看妇人们双手的指甲是否干净。
他按照苏惟生的嘱咐,问得十分细致,每问完一项就在纸上记录下来。
如此忙碌一日,终于找到了十个符合要求的粗壮妇人。
第二天,吏员和衙役便指挥她们按苏惟生的法子做糕饼。
这种糕饼虽带了个糕字,却并不像苏正德的八方斋里卖的糕点那样蓬松柔软。
而是实打实的用半发酵的面掺了油盐,以炭火烤炙,做得有成人半个巴掌大,吃起来酥脆咸香,能保存的时间长,若在中间戳个小孔,还能随身携带,最重要的一点是,非常饱腹。
十个妇人在府衙后院忙得热火朝天,每做好一锅就有衙役将其搬出去放到大门口的桌子上,一块一块摞起来。
到了第三天,府衙门前的四张大长桌上,已经堆起了方方正正的糕饼山,散发出面食独有的香气。
花城府衙从没出现过这种景象,不用敲锣打鼓,很快就靠过来一群百姓,围着糕饼山议论纷纷。
“这饼子看起来硬邦邦的,闻着倒是香!”
“那可不!里头倒了油啊!我家婆娘就在府衙做糕饼,说是用了一大桶油!”
“老天爷!难怪这么这么香,也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我姐姐也在府衙做工,领了六十文铜钱,每天还能吃三个饼!”
“也不知京城来的知府大人的饼子,吃起来是个啥味儿。”
“哎哟,快把口水擦擦!小心差爷看见了把你赶走!”
辰正时分,咚咚的鼓声响起,待周围的人挤得水泄不通之时,苏惟安在衙役的护卫下登上高高的石阶,高声宣布了获取糕饼的办法:
“知府大人有令,凡我花城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只要学会数数,就能领一块糕饼!答对算术题,还能再得一块!”
他一挥手,就有两名年轻的衙役上来做示范。
两人相对而立,其中一个大声从“一”念到“二十”,又倒过来从“二十”念到“一”。
衙役念得非常慢,还配合两只手来回数,显然是在边念边教。
确定他将二十个数倒背如流之后,另一名衙役取出一块饼,用油纸包递过去,然后问道,
“假如共有十二个饼,你吃了三个,还剩几个?”
对方数了数,大声道,“九个!”
如此又问了四个问题,负责数数的衙役都答对了,便又领了一块饼。
他将两块饼拿到手里,乐滋滋地面向众人,“数对了,题也答对了,这两个饼就是我的喽!”
说完便将饼揣进怀里,大步跑回了衙役队伍中站好。
这示范实在简单明了,等苏惟安和姚知事退到旁边,另换了一名吏员再次搬出长桌做统计时,领糕饼的队伍已经排到了街角。
只是二十个数虽不算多,要全部数清楚、不出错,也是要费些时间的。
一天过去,除了街面上本就会算账的掌柜、伙计之流出于好奇来试过以后领了饼,竟没有一个学会的。
如此一来,有许多人就泄气了,
“活了这么大岁数,脑子都不灵光了,哪里学得会?”
第二天就不肯再来了。
不过成人不来了,还有孩子呢!
那饼子的味道一直往鼻孔里钻,孩子们经不住诱惑,围着衙役和吏员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