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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同知一惊,忙抬头看向杭知府,后者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关于此事他问心无愧,但毕竟是家丑,自古家丑不可外扬……

曾同知垂眸思量片刻才下定决心,红着眼眶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说着再次看向杭知府,目光没有一丝躲闪,

“大人想必也知道,下官已快到知天命之年,膝下却唯有一子。恶仆欺主害我妾室与麟儿,一尸两命,下官若不将人处置了,如何对得起我儿在天之灵!”

杭知府不置可否,伸手从书案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那么,你认识这个吗?”

曾同知瞥了一眼,见那沾了些泥垢的封面上一个字也没有,不解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杭知府悠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打开看看。”

曾同知狐疑地翻开册子,第一行已有些晕染开的字眼便让他心头巨震:

同知衙门秘账:熙和十三年十一月,石原县大引供300斤,小引供200斤,共得银……

这是……姓董那后生的字迹!

去年年底看管的下人来报,说董方跑了的时候,曾同知就觉得有些不妙,可翻遍了整个博阳也没找着人,他觉着一个小秀才大约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就没再继续找。

可他委实没料到,那小子手里竟留了这么一本要命的账册,还手眼通天地送到了杭知府手上!

“这两年盐价大涨之事,本官也有所耳闻,对此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杭知府语调不疾不徐,声音也不大,于曾同知却不亚于一声惊雷,他过了许久才压制住心里的波动,

“盐价自来就有波动,待过些时日新盐运过来,自然便降下去了。”

“本官听说,自前年开始,盐引的价格便上浮了一成。”

曾同知心头一慌,面上却不动声色,“盐课盐引向来归盐院田提司主管,下官鲜少过问,下官这就回去……”

“回去彻查?”杭知府嗤笑一声,凝视了他半晌,却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有位姓齐的举人,原本在府学任过教,你认不认识?”

曾同知一怔,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若不是姓齐的发现他置外室,送信告知了于氏,后来的一系列事情怎么会发生?

齐举人倒是溜得快,拍拍屁股就去了凉台府,他自然得找那没来得及跑掉的人出口恶气!

“认识,”齐举人原是府学教授,有过几面之缘并不奇怪,他干脆直认不讳,“齐举人是犬子原来的夫子,后来因泄露考题被卸职,下官有个不成器的族侄也牵涉其中。不过这是下官的家事与私事,同盐价之事无关。”

收拾齐举人的儿子这事他是交代齐管家在外头找人做的,便是查出来,也轮不到他来担责,因此曾同知并没有太过慌张。

“两天前,齐举人求见本官,状告你以权谋私,故意抬高盐引价格,致使盐价高涨,民怨沸腾。”杭知府微微起身将那本册子拿在手中翻了两下,

“这账册上的记录,你作何解释?”

盐引向来由官府明码标价,得来的银子都归朝廷所有。这价格一高,盐商出的银子多了,铺子里的盐自然要涨价,否则他们还有什么赚头?如此一来,百姓要吃盐,当然也得花更多的银子!

见曾同知欲要反驳,杭知府伸手制止了他,“齐举人走后,本官已传唤了田提司以及你下属的知事,从他们口中得知,齐举人所言句句属实。”

“盐政乃国之根本,同知衙门掌管盐、粮、糖等一应事宜,绝不可监守自盗,以权谋私。盐引之事,本官会秉公上报朝廷,只希望你莫再执迷不悟,为难提司知事等一众下官、以及齐举人一家。”

曾同知升任四年多,杭知府自认从未为难过此人,传他过来之前,杭知府便已调查清楚,是他威逼利诱令田提司提了盐引价格、再由两名知事私底下通知博阳辖下各盐商,致使府城及各县盐价高涨。

而每张盐引提高的那一成价银,早已全数收入他们几人囊中。

齐举人从何处得来的这本账册杭知府不甚在意,他只想让治下的百姓恢复正常的生活,至少不必再为区区几斤盐焦头烂额。

留下账册的秀才董方么,他自会让人继续找。是功是过,还得把人找出来才能下定论。但曾同知的罪行,已毋庸置疑。

曾同知彻底懵了,“大人……”他急忙起身连连拱手,“下官……”

杭知府摆手,“不必与本官分说。等朝廷来人调查之时,你再与他们解释吧!”就是可怜了上回来的江御史,想必回京之后屁股还没坐热呢,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又被派出来。

曾同知从府衙回来时,苏惟生还在学里上课,等到下学之后,小柱才来回话。

“少爷,您说曾同知此次能逃出生天吗?此次不过打他个出其不意,他毕竟混迹官场多年,要是等缓过劲来查到咱们头上,怕是……”

苏惟生轻笑一声反问,“查到什么?”

小柱顿觉牙疼,但还是立刻低眉顺眼道,“什么也差不到。”

齐举人送匿名信给于氏之事,是小柱辗转给曾同知送的消息。但在曾家那管家派人追出来后,他绕着府城转了两圈,最后故意消失在了齐家另一处宅子的后门处。便是那人跟了上来,也只会认为消息出自齐家,咳,主子下人都有可能嘛!

曾同知会报复齐举人,主仆俩都猜到了,但委实没想到对方一出手便如此狠辣,直接把人打傻了!

因为怕弄出人命,那几日小柱与平夏跟在齐宣文后头,亲眼见到那伙人是如何下手的。

说实话,自跟了苏惟生以来,小柱动手的次数就没少过,在这事上极有经验。

他看得清清楚楚,以那几人下手的方式、力道啥的,真不至于落下太重的伤,那手脚接好了,休养一段时日啥也不会耽误。

但他真没想到,齐宣文怎么就成了个傻子呢?那伙人没砸齐宣文的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