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同知虎躯一震,立刻告假去外头寻人,让管家把府里能用的下人全派了出来,却找到天黑也没找能到。
站在微凉的晚风中,他忽的灵光一闪,咬牙道,
“回府去!”
把曾家前院后院翻了个遍,最后在于氏的贴身陪房于妈妈房里找到了碧云……的尸身。
人当然是没了,下身浸出大片大片血迹,将装着尸身的箱子都染红了!
所有人都傻了眼。
曾同知目眦欲裂,“云儿!云儿!”也不嫌弃碧云浑身的血,将尸身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于氏见势不对,急忙示意于妈妈先退出去,自己小心翼翼抚上丈夫的肩膀,“老爷……”
曾同知猛地转头望向于氏,眼里都能淬出毒来,“贱人!贱人!”
“老爷!不是我……”
于氏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耳光扇倒在地。
曾同知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贱人还有脸狡辩!我要休了你!休了你!”
于氏在真的弄死人之后尚且理直气壮,更何况这次委实觉得冤枉,登时不可置信地捂住脸,“你打我……为个贱人打我……”
夫妻近三十载,曾同知再混账也从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这次却……
只是还不等她细想,曾同知便扑上前,双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我要你偿命!”
于氏下意识抓住曾同知的手,拼命挣扎,可曾同知从前不过是让着她,被打得满头包也没有还手,此时一怒急,哪里还有理智?
“老爷!”
“太太!”
下人们大惊失色,慌忙七手八脚地上前拉人,对着主子又不敢太用力,等到最后把人拉开时,于氏已出气多进气少了,见终于摆脱桎梏,心神一松,头一歪就晕死过去。
曾同知手脚都被人扯住,仍哆嗦着嘴唇道,“善妒不贤……心如蛇蝎……残害子嗣……若不是你这个毒妇,我曾一平膝下何至于如此荒凉!就连广志,也被你养成了个心性凉薄的败家子!悔不该娶于氏为妻啊!”
说完便命自己的人把扑倒在于氏身上哭嚎的于妈妈以及于氏的贴身丫鬟绑了,咬牙切齿地道,
“拖到院子里,全部乱棍打死!没了这些爪牙,我看她还怎么逞凶!”
曾管家劝了几句,但见曾同知还在气头上,谁的话也不肯听,只好照做。
于妈妈和于氏身边的两个大丫鬟被打板子时,满院子的下人都被叫过去旁观,一个个吓得直发抖。
等于氏醒过来时才知道,连三人的家人也统统被发卖,自己身边的二等、三等丫鬟婆子也全被换掉了。
她翻了个身,默默落下泪来。
几日后的大清早,于氏梳洗打扮之后,便让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去请曾同知。
请了三遍,人才姗姗来迟,见到她平静的模样,曾同知先是一愣,而后一甩袖子转身背对她,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于氏轻笑一声,转身从枕头下拿出几张薄薄的纸张递给他,面上说不出的悲怆,“老爷看看吧!”
曾同知回过头狐疑地把纸接过去胡乱扫了两眼,顿时瞳孔一缩,“这不可能!”
于氏坐到梳妆台前,自己拿着脂粉一点一点木然往已生出细纹的脸上擦,
“有什么不可能?若非觉得此女子身份有异,妾身为何会先留着她那条贱命?难道老爷真以为,妾身做了这么多年当家主母,还能连几个下人都使唤不动吗?再忠心耿耿的仆役,想必也不愿家人被尽数发卖、或者乱棍打死吧?”
她按兵不动,不过是不想七年前的事重演,又觉得碧云那贱人的相貌与碧青如此相似太过巧合,一直在让于妈妈的丈夫暗中查探,想找出证据来名正言顺地把人处置了,也省得再次被丈夫责怪。
谁知刚得出结果,那贱人就出事了。
如此也好,倒省得她亲自出手!
想报仇?若落到自己手上,可不会让她死得这么容易!
原来那碧云竟是碧青的亲妹妹,七年前她姐姐死后,碧云便跟随父母搬到了她娘的娘家,是个极偏远的乡村。
刚搬过去没多久,她娘便因伤心过度加旅途劳顿去世,没过几天,她爹也在干活时一头栽倒在田里,再也没能爬起来。
碧云那会儿才十一岁,就此被外家收养,但仇恨的种子却就这样种在了心里——若不是于氏善妒害死了姐姐碧青,她们一家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曾同知听得最后一句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你的手段未免也太过狠毒,即便云儿真是来报仇的,她肚子里怀的也是我的孩子!”
于氏根本懒得再解释,左右她也没打算让那贱人再活下去,手上未停,轻描淡写地道,
“我狠毒?老爷一声不响地处置了服侍妾身几十年的人,又能良善到哪里去?不说这些年您的政敌和董家那兄妹俩,便是前些日子齐家小子的事,难道都是妾身的手笔?要说狠毒,妾身自愧不如啊!”
碧云气息全无的脸与七年前心爱之人一点点重合在一起,再听于氏提起于妈妈,曾同知刚平缓下来的心里再次怒火燎原,
“那恶仆助纣为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女子的鲜血,死得正好,省得连累我曾家的名声!只可怜了云儿……”
于氏平静道,“云儿……您又忘了她是来报仇的。”
“向谁报仇?云儿跟在我身边近三年,可从未害过我!青儿死得那么惨,作为妹妹找你报仇不是应该的么?你蛇蝎心肠,坏事做尽,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于氏冷冷一笑,刚想张口,长随就来禀报,“大人,知府大人有请!”
于氏望着同床共枕近三十年的丈夫离去的背影,凄然一笑,
“她从未害过你……我为你生儿育女、打理家务、讨好上峰妻女、将嫁妆双手奉上,又何曾害过你?不想过了这么多年,你心里……竟还装着那贱人,我这一生,何其可笑啊!”
曾同知匆匆换了官服,第一时间赶到了知府衙门。
“坐。”杭知府指着对面的椅子让曾同知坐下,又让下人上了茶,“这些日子过得不容易吧?”
这几日想的里全是于氏狰狞的面孔、独子得知峻哥儿被退学时无所谓的态度、碧青碧云浑身的鲜血、以及两个未出世的胎儿。
曾同知脑子里乱成一团,夜里也无法安眠,面色确实有几分憔悴,见杭知府态度还算温和,心里安定不少,笑着拱手道,
“劳大人费心了。”
杭知府笑了笑,沉默片刻才开口,“有人告你不分青红皂白处死了三个下人,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