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惟生“砰”地打翻茶盏,“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一屋子人都面面相觑,他们还是头一次见苏惟生发这么大火呢!
“算了,”最后还是苏沁劝道,“娘又没答应,不碍事的。”
苏正德咬牙道,“我苏正德再无能,也不会让女儿去给人做妾!”
自从二女及笈之后,便有不少人家上门求亲,什么富商啦,秀才啦,哦,还有举人之家,应有尽有,都是门第相当的人家,不过苏家一个没应。
倒不是苏正德夫妻挑剔,实在是……回回苏惟生都能找出不是来,什么“张家公子好赌”、“李家公子是青楼常客”、“周家公子性情太暴躁”、“王家公子母亲太泼辣”。
如此在一个多月里拒了所有亲事之后,上门的就少了。
今日晌午却来了个官媒,说的是曾同知家的小少爷,也就是苏惟生的同窗曾咏岱,
“这位小少爷是曾同知的独子,脑子灵光得很,几年前就中了童生,如今就在府学念书呢!跟你们家苏少爷是同窗,长得也是温文儒雅,才二十一,与府上大姑娘最是般配不过。”
周氏先前还喜形于色,待听到年龄就是一愣。一来是觉得年纪相差太大,若真成了,以女儿的年纪也还得等上两年才能成亲,那位曾公子既为家中独子,肩负绵延子嗣的重任,等得了这么久吗?
二来么……
“曾公子二十一了,还没娶妻?”不会是有啥毛病吧!
官媒一顿,“那自然不会,三年前就成亲了。”
“那是……”周氏嘴上不好提,心里却泛起了嘀咕,难不成是妻子死了?要求娶自家女儿做继室?
官媒见她脸上神色变幻,索性笑着直言道,“曾公子啊,是想娶您家大姑娘做个如夫人!”
如夫人?周氏再没见识,也知道那是做小的意思,她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凭什么送给人家做小,太欺负人了!
周氏气不打一处来,想发作吧,又想到毕竟是同知家请的媒人,万一言辞不谨把人得罪了,影响丈夫和儿子怎么办?
媒婆的嘴又没个把门,倘若到外头一通胡说坏了女儿的名声,她可哭都没地方哭去!
周氏忍了半天才强颜欢笑道,“不用了,我家女儿不与人做妾。”
官媒目中闪过一丝鄙夷,“做妾怎么了?大宅子住着,丫鬟婆子伺候着,享不尽的福气哩!要不是您家姑娘长得花容月貌,怕还入不了曾公子的眼呢!”
一听这轻视的话,周氏再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了,“有这福气你自己享受去吧,我家高攀不上。”
媒婆先前还当周氏拿乔,见她脸色真的冷了下来才狐疑道,“你确定?”
周氏二话不说端了茶,送客!
媒婆走前还在嘀咕呢,“一个小小秀才之家能与同知大人结亲,这么好的亲事还不知足,还想着攀更高的枝儿不成?”
苏澜听说后气呼呼道,“照我说娘就该让刘妈妈把人打出去,多大的脸呐,还想让大姐做妾!”
苏沁白了妹妹一眼,“与这等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拒了就算了。”
苏惟生平静下来思考了片刻便问道,“大姐,这事有些古怪。那媒婆又不曾见过你,如何得知你花容月貌?这些日子你们可遇见过什么人?”
两个姐姐到了府城之后,虽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来往的却也就那么几处,断断不会去三教九流之地,应该不至于叫那媒婆撞见才是。
苏沁拧眉想了一会儿,“难道是……他们?”
在座众人一惊,苏正德忙问,“什么他们?”总不会是女儿私下与人有了往来吧?
苏沁看向苏澜,“你还记不记得上巳节那天,在万伯母家的后花园……”
苏沁这么一说,苏澜也有了印象。
今年的三月三上巳节,大伙并没像从前那样出门踏春,而是都去了杭家。
万氏在府里办了个春宴,几个小辈都被叫过去帮忙待客了,苏家姐妹俩还跟着认识了好些人呢。
“那会儿我们陪着几位小姐在院子里赏花,铃儿招待着另外几位在偏厅投壶。有两个男子不知怎的从二门处闯了进来,其中一个还浑身酒气,醉醺醺的,大伙都吓了一跳。没醉的那个说是不认识路,走错了,后来大姐就指了白苓带他们去外院。”白苓是苏沁的贴身丫鬟。
苏澜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
“媒婆咱们的确没什么机会见到,不认识的外男,也就见过那两个啊!”
苏正德见两个女儿面上都多多少少有些羞窘,忙安慰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太过在意,只要咱们自家没那个心思,什么公子少爷的都别想打歪主意!你娘已经拒了,这事就过了,往后也别再提。”
行吧,苏惟生也无话可说,气归气,可曾家这事还真挑不出什么错来。
虽然因为杭知府的关系,府学众人多多少少会给点面子,但自家毕竟只是秀才门第,如何能与五品同知之家相提并论呢?
他是阖府年纪最小的秀才没错,但功名之路何其艰难,屡试不第的书生比比皆是,谁又能保证他将来就一定会中举人、中进士?曾家却已是五品门第!
所以被轻视再正常不过。
说到底还是自身无权无势,才会让人小瞧!罢了,还是悬梁刺股,争取早日过乡试吧,否则日后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谁让两个姐姐长得太好看呢!
苏家众人以为此事已告一段落,却没想到,第二天苏惟生上完课就被叫住了,
“苏惟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曾家?”开口的并不是曾咏岱,而是曾咏峻。
苏惟生莫名其妙,“曾兄此言何解?曾家书香门第,在下敬仰还来不及,如何会有看不起之说?”
曾咏峻怒声道,“那为什么要拒绝广志的求亲?”广志是曾咏岱的字。
拒绝求亲?广志?那不就是……曾咏岱?正在整理书箱的众学子纷纷竖起了耳朵,还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暗地里打量矜持地坐在原处的曾咏岱了。
曾咏岱察觉到众人探究的目光,顿时气得脸色通红,这人到底是蠢还是故意的?求亲被拒传出去很好听吗?
苏惟生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直视曾咏峻正色道,
“苏家寒门小户,不敢高攀贵府,何况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亲事,曾公子不觉得太过失礼了吗?恕在下无法奉陪。”说完绕过挡路的曾咏峻就朝教舍外走去。
曾咏峻恼怒不已,但这会儿曹承沛三人已靠了过来,跟在苏惟生身后出了门。
经过曾咏峻时,岳西池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曾公子,自重!”
“你们……”
“好了!”曾咏岱这会儿才呵斥道,“还嫌不够丢人么!”只是望着四人背影的眼神愈发阴鸷,
“回去吧!”说完便率先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呸,不知好歹的东西!”曾咏峻狠狠啐了一口,才忙不迭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