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黑海白月
一望无际的冰海，路明非行走在冰面上，头顶是横贯天空的银河，巨大的鱼影在冰下游动。
远方冰海的海平面上，巨大的白月正缓缓升起，半个月轮升到了冰面之上，月面上的环形山都看得清清楚楚。冰面倒映出半轮白月的影子，和天空中的半轮白月拼成了一个完美的整圆。
男孩坐在月影中垂钓，长长的海竿悬在一个冰洞的上方，冰洞中一汪幽蓝色的海水。
“喂喂喂，搞什么啊？”路明非在男孩的背后停下了脚步：“都说了，别在人家睡觉的时候来打扰嘛！”
不用想也知道垂钓的男孩是路鸣泽，这样的景象不可能是自然景象，只会出现在抽象派画家的画作中。而能够把这种画面具象化的人只有路鸣泽，因为他是魔鬼，他无所不能。
“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了，哥哥你这么说，我可是要伤心的。”路鸣泽微微一笑，这家伙的衣饰也确实像是出来冰钓的，厚重的呢子大衣，考究的鹿皮靴子，还有遮耳的熊皮帽。
“很久没见？””路明非竖起衣领御寒，在路鸣泽身边坐下：“这么说起来，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半年前的香港，我们讨论了一下关于你的穿越之谜。”路鸣泽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路明非，那是一条松软的羊绒围巾，里面裹着一个暖和的手炉：“好吧好吧，上次也是哥哥你做梦的时候，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
路明非围上羊绒围巾，把快要冻僵的双手紧贴手炉，立刻就有一股暖流涌入身体，四肢百骸就像是老机器重新上了润滑油那样松动起来，关于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小魔鬼还是蛮贴心的。
“哎呀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小鬼一般计较。”路明非身体暖和了起来，周围的一切看着也就顺眼了，因此连带着心情也乐观起来，这样巨大的月轮和这样岑寂的海面，并肩钓鱼还是蛮有情调的。
嗯嗯，要是手炉里的炭永远烧不完，再有一小罐子烈酒驱寒就更好了。
他刚想到这里，路鸣泽又递了东西过来，那是一个扁扁的金属罐。
“三十年陈的麦卡伦威士忌，喝到肚里就像喝进一口火。”路鸣泽说：“据说喝了这种酒可以跳进冰海里冬泳。”
“你是我肚里的蛔虫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路明非打开酒罐喝了一小口，确实像路鸣泽说的那样，就像是一口火流进胃里，热力散布到全身，暖洋洋的。
“因为我是你弟弟嘛，兄弟之间的感受总是差不多的，我想要喝一口好酒暖一暖的时候，我就猜你也会想喝一口。”路鸣泽淡淡地笑：“羊绒围巾和手炉我也给自己准备了一份。”
“行了行了，大晚上来找我，有何贵干？”路明非懒洋洋地小口喝酒，淡淡地说。
“瞧哥哥你这话说的，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喝酒了么？”路鸣泽先是嬉皮笑脸，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唉，好吧好吧，我确实是有点事……”
“我先说，我是穷光蛋！”路明非赶紧道：“想借钱去别人！”
“我不缺钱啦，这次来是只是通知你我得休假一段时间了。”路鸣泽说着挠挠头：“我们缔结契约的时候我曾说过会随叫随到，不过忘记告诉你补充条款了，就是假期中我不能提供服务。”
“休假？你？”路明非一愣，搞半天，原来路鸣泽是跟自己来告别的。
没来由的，他居然觉得自己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还是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休假多久啊，是一万年么？”
“唉，”路鸣泽叹了口气：“我们这种小业务员能有多少带薪假啊，一个月而已。哥哥你可怜可怜我，快些卖灵魂给我，我没准能升职呢，每年能多一周带薪假。”
“你们魔鬼休假干什么？总不会跟我一样宅起来打游戏吧？”路明非问。
“我去秘鲁坐火车玩，从哈拉姆到宾海姆有趟1920年风格的老式卧车，坐着它可以穿越乌鲁班河，从后到达马丘比丘。一路上高山平原，穿越古印加帝国。”路鸣泽舔舔嘴唇：“没准还能跟什么漂亮的女魔头住在一个卧车车厢，发展一段邪恶的恋情什么的，很期待很期待。可这段时间里如果你遇到什么危险我就没法及时赶到现场为你撑腰啦……而且哥哥你马上要去的地方不是我的管区，在那里我没有权限。”
“可是我最近没有要出门的计划啊。”路明非有点摸不着头脑。
“诺玛早就给你发信息了，只是因为你睡得很死没听到而已。”路鸣泽满脸殷切：“箱子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免得你手忙脚乱。”
“这样啊。”路明非点点头，把酒壶揣进了口袋，不知道是不是在盘算着睡醒的时候能顺便带走。
“啊嘞，你不是应该问问我自己要去哪里么？”路鸣泽好奇地问。
“有什么好问的。”路明非摆摆手，也学着路鸣泽叹气：“我已经习惯啦，一个短信把你招呼来招呼去的日子，为兄我现在是年纪越大，越能体会到打工人的沧桑……再说了，再烂还能烂的过索马里么？那种子弹当饭火药当汤的鬼地方……”
他扭脸看向身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路鸣泽，心里猜测这家伙原本是想来一段泫然欲泣的苦肉计，结果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料，话头到了嘴边却无处施展。
“休假不是也挺好的么，世界这么大，是要多出去逛逛，放松放松。”最后还是路明非挑起了话头。
“这次休假其实不光是为了放松，也是公司给我最后的机会。”路鸣泽感激的看了路明非一眼，似乎是在为之后的蹬鼻子上脸做准备。
“最后的机会？你的上司要把你辞掉么？还是因为用了你这样的童工被发现了？”
“被开除倒不至于，但要是休息调整之后还交不出漂亮的工作报告，可能就得调去别的片区跑业务了。上面说我最近表现得无能，跟哥哥你这样的vip客户跟了好久还没能把你的灵魂给买下来。历史上别的客户卖灵魂都很麻利的，基本上几个月内就是连许四个愿望，我要拥有所罗门王的财富！我要成为世界之王！我要世上最性感的女人跟我睡！妈呀我高处不胜寒强者最孤独我好想内心温暖起来……四个愿望许完，灵魂到手。”路鸣泽长吁短叹：“可是没想到，我作为你的专属业务员这么久，居然直到现在都还没忽悠你……还没办成一起业务，可不是无能吗？”
“我明明给过你机会的，比如说老唐那次。”路明非一挑眉毛：“那可是你自己说的，什么‘救他不属于自己的业务范畴之内……人无完人术业专攻’巴拉巴拉的，现在还怨起我来了？”
“那是两码事。”路鸣泽摆摆手：“昧着良心混业绩，被总公司发现的话可是要被吊销从业资格证的……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在于，如果哥哥你对财富或者权力更感兴趣一点，或者再不济，你要是怀揣着拥有‘后宫三千佳丽’的春秋大梦的话，我的业绩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差……”
“关于这个，我倒是有事要问你。”路明非犹豫了一下：“康斯坦丁……现在怎么样？”
“很好啊，就是日子过得无聊了点，小屁孩什么都不懂，给他放动画片不看，给他游戏机也不玩，只是偶尔抱着几本翻了又翻的书看一下午。”路鸣泽说：“不过也总比天天喊着找哥哥要强吧？”
“那夏……耶梦加得呢？”
“你想喊夏弥就喊夏弥吧。”路鸣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过她的事情我不知道喔，我们小魔鬼托儿所只负责抚养心智不成熟的小屁孩，她可不在这个范畴里面。”
“她还活着？”路明非赶紧问。
“不好说，应该说我不确定。”路鸣泽摇摇头：“你搬来的救兵把事情做得太绝了，现在好了，天照的火焰过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不是吧？”路明非跟他大眼瞪小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可老实告诉你啊，我看我师兄那天天郁郁寡欢的样子心里难受得很，正所谓痛在他身，伤在我心……”
“有的时候，得不到的也是一种美好。”路鸣泽淡淡地说：“就像你很喜欢月亮，日日天天地看，可是如果有一天月亮从天上朝你奔来的话，那你还会喜欢么？”
“什么意思？”路明非傻眼了。
“你喜欢的只是清冷皎洁，永远天穹高悬的月亮，而并非那个离你越来越近，随时可能毁灭世界的月亮。”路鸣泽说：“对于楚子航来说也是一样的，他感兴趣的只是那个名叫夏弥的女孩而已，可那个女孩与耶梦加得其实是一体的。试问，作为执行部的未来新星，楚子航真的会因为一个女孩的原因义无反顾地爱上一条龙么？他明明应该是那种把屠龙事业视作己任的人吧？”
“我……不知道。”路明非叹了口气，意识到了这个话题的沉重。
“所以，有这个功夫就别老惦记着别人的事了，倒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弟弟。”路鸣泽仰头望着天空轻声说：“我要是真的调走了，会有别的业务员来找你吧？希望下一任弟弟比我能干讨你喜欢，让你放心地把灵魂卖给他。”
“放心吧，谁都别想撬走老子的灵魂。”路明非也望着漫天繁星：“至少现在不行。”
“哥哥你就不能帮帮忙吗？随便卖给我四分之一的灵魂也行啊。”路鸣泽哭丧着脸：“北美是个很有发展前途的片区啊，如果他们把我派往撒哈拉片区怎么办？那里走上三五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能跟我许愿的只有骆驼和骆驼草，我这辈子可就算毁了……”
突然，“哗”的一声水响，居然就在这个时候，路鸣泽等待的鱼儿上钩了。
路明非下意识地低头，看见白月的月影中，路鸣泽高高地扬起海竿，飘荡在空气中的鱼线从水中扯出……黑色的巨龙！那个庞然大物在月影中嘶吼、夭矫、纵横！
见鬼！他没想到小魔鬼海钓的猎物居然是一条龙！一条黑色的巨龙！
就在他目瞪口呆准备尖叫之际，路鸣泽已经伸手掐住了巨龙的脖子，把它塞进了脚边的鱼篓中。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那么巨大的猎物塞进那个小小的鱼篓的，但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做到了。
“好啦，今天有东西吃了。切三段，一段红烧，一段用葱油爆，还有一段烤着吃。”路鸣泽似乎没有跟他继续扯皮的兴趣了，把鱼篓扛在肩上，转身就走：“不过把这片海域的神灵钓走了，潮水很快就会把这里淹没吧……”
“你刚刚果然是在卖惨！”路明非大喊道：“说那些有的没的话，只是为了让我陪你钓鱼吧？！”
“也不见得。”路鸣泽小小的身影越走越远，头也不回地说道：“至少，我休假的事情是真的。”
……
路明非猛地从床上坐起，宿舍里静悄悄的，听不见芬格尔的鼾声。
在这学期，荣降F级的芬格尔师兄获得了校长的特批去做毕业实习了，完成实习之后这个万年挂科的师兄也能毕业了，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搬进来，还是说也许上铺就这么一直空着。
他下意识抓起手机想看看时间，结果还没来得及解锁屏幕，就看到了那条诺玛几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
“Ricardo m.Lu，这条短信是通知你，你已经被执行部安排了实习任务，预计在今天早晨7：00出发前往机场，会有车在宿舍前等你，你将乘坐cc1000次特别快车前往芝加哥。任务细节请询问该项任务的负责人，请勿担心你的考勤和学分，执行部已经代替你向各科教授请假。”
路明非掀开被子一跃而起，跟路鸣泽说的分毫不差，执行部的任务居然又砸在了他头上。而且还很紧急——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点，诺玛发这条短信也是十二点左右的事了，如果不是紧急任务的话，执行部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地凌晨发短信通知。
这时他看见自己的床头立着一只银色的铝镁合金登机箱，还捆着红蓝两色的箱包带，以他浅薄的知识也知道这玩意儿是产自德国的Rimowa……他现在想起路鸣泽在梦里的那句话了，这家伙一脸“我是你亲爱的赛巴斯”的贱相说：“箱子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
除开这个行李箱之外，路明非的双肩背包也靠在行李箱旁，他拉开拉链一看，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一本《日本神话与历史100讲》的书籍，上面还贴了一张黄色的便签纸，上面是漂亮的手写字体。
“亲爱的哥哥，我知道以你的日语水平大概是用不到《旅行实用日本语100句》了，所以我贴心的附赠了一本助你快速了解日本传统文化的秘籍，另祝你出差顺利，旅途愉快~”
“所以，我这是要去日本？”路明非终于反应过来了。
“朝比奈实玖瑠，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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