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悲运
意大利，罗马，阳光充足的早晨。
郊外古堡中，加图索家的代理家主弗罗斯特正坐在自己的隔音办公室里，脸上刻满怒容，吼声的分贝数堪比喷气式飞机：“他怎么可以把恺撒派去执行那种危险的任务？”
“去年因为恺撒在索马里的任务，家族和昂热之间的关系闹得很僵，之后昂热拒绝交出那颗头颅与疑似三代种的尸骸的事情，再次让双方几乎彻底撕破脸皮，因此他也不打算再给我们留余地……恺撒是学院的学生，按规定昂热可以派他去执行任务，我们无权过问。”身前，穿着黑衣白衬衫的秘书低声道。
“该死，果然罢免昂热的计划应该提早实施的！”弗罗斯特怒拍桌子，转而继续吼道：“可我们是他的家长！我有权过问他的安危！”
“虽然这么说可能让您不悦。”秘书顿了顿：“但是他真正的家长是庞贝先生，有权叫停任务的也只能是他。”
弗罗斯特如被迎头棒击：“那……那打电话日本分部！让他们中止该项任务！如果这一次他们帮助我们，会获得加图索家的善意和回报！”
“日本分部应该不会听从，他们连昂热的命令都未必服从。”秘书说：“日本分部是半独立的机构，他们更像一个黑道组织，而不是学院的外派机构。”
“黑道组织？”弗罗斯特大惊：“学院旗下怎么会有黑道组织？”
“因为日本分部不是由学院建立的。上个世纪初，秘党领袖马耶克勋爵乘坐轮船到达日本，发现日本的混血种从事着非法的营生，也就是黑道。任何利润巨大的非法生意都被日本混血种操控着，他们在日本已经根深蒂固，秘党根本无法渗透进去，最终秘党跟日本的混血种家族谈成了合作，秘党不在日本建立分支机构，而日本的混血种家族会支持秘党开办的学院。他们每年都会往学院派遣留学生，这些人学成归国后组建的部门就是日本分部。也就是说，他们有双重身份，黑道干部和学院的雇员。”
“昂热居然用教育经费搞非法经营？”
“学院并不插手违法交易，违法交易是组成日本分部的家族控制的，那是日本黑道中最古老的家族，共有八个姓氏，合称为‘蛇岐八家’。蛇岐八家也不直接从事违法交易，他们是黑道的执法人，很多黑道帮会认他们为本家，接受他们的管理，可以说蛇岐八家掌握着日本黑道的法律。”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庞贝家主是知道的，大概是忘记告诉您了。”
“忘记了？”弗罗斯特目瞪口呆。
他承袭庞贝在校董会的席位已经有15年了，这15年里他一直相信自己大权在握，对于学院的事明察秋毫。直到今天他才恍然大悟，这间学院的结构简直就是颗洋葱，剥掉一层还有一层，外人永远难以触及真相——而他就是那个“外人”。
“此外，日本分部是各分部中最平静的一个，从他们每年交给学院的年报看来，日本境内一切平安。可以确定的是，日本分部被一张巨大的黑幕笼罩着，他们在黑幕下做的事我们不知道。”秘书说：“可以说他们是脱离学院独立运作的。”
“连线家主。”弗罗斯特定了定神：“他是恺撒的亲生父亲，以他的名义要求昂热暂停这项任务！”
“在未来的一周内我们都很难和家主建立通讯，家主参加一个名叫‘心灵之旅’的慈善活动，要在喜马拉雅山麓的喇嘛教寺庙中过一周的修行生活。没有任何通讯公司在那里有信号，他也没带海事卫星电话，去那个喇嘛庙的唯一办法是骑马，但因为去年冬天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骑马进出一趟也需要一周时间。”
“他过修行生活？他能受那种苦？”弗罗斯特怀疑自己听错了，庞贝对起居条件要求之苛刻，是那种恨不得带着自己的床垫周游世界的人，没法想象他在喇嘛庙里怎么生活。
“好像是听讲座听到了一些双修、欢喜一类的学说……”
……
“またお越しくださいませ（欢迎下次光临）！”东京，新宿区，穿着素雅和服的女服务生推开店门，对着身旁那对年轻的男女恭敬道。
穿着考究风衣的年轻男人摆摆手，随口说了一句“烤肉的味道还不错”，就跟身边的女人并肩离开了酒馆，走向了停靠在路边的那辆火红色的法拉利跑车，正当他伸手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一旁穿着西装的女人忽然出声道：“少主，您喝了酒，还是我来开车吧。”
“哦，我忘记了。”源稚生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了钥匙拍在车顶上，转身走向副驾。
“时间还早，要去别的地方么？”樱坐进驾驶位，把座椅调整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扭头看向钻入副驾的源稚生。
“不了，直接回去吧。”源稚生从烟盒里抖出一根“柔和七星”，叼在嘴上：“今天很累了……”
就在这时，源稚生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用手势示意樱先不要发动引擎，随后接通了电话：“老爹？”
“手头的任务结束了？”电话那头，传来橘政宗的声音。
“嗯，正打算回去。”源稚生收起了打火机。
“结果怎么样？”橘政宗问：“又是那种基因药么？”
“嗯，不过我到现场的时候，那个混血种已经因为突然增强血统的反噬，彻底沦为死侍了。”源稚生说：“显然那只是试验品而已，不过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任他们发展下去的话，迟早有一天会出现真正的血统纯化药，到时候又有多少混血种能抵抗它的诱惑呢？”
“这不正是猛鬼众渴求的么？他们早已厌倦了自己人类的身份，日夜盼望着进化为龙。”
“暂时还没能查出幕后之人，不过猛鬼众的嫌疑的确很大。”
“不能放任他们继续下去。禁忌的门是不能打开的，那后面藏着的绝对不是天堂而是地狱！追求龙的力量，必遭龙的吞噬！”电话那头的橘政宗声如沉雷。
“明白。”
“执行局和你个人最近在家族的地位都在上升，我很欣慰。这样我就能放心地把大家长的位置传给你了，别放松啊孩子。”橘政宗忽然说。
“你辛辛苦苦经营到今天的家族，真准备传给我？”源稚生没有流露出丝毫欣喜。
橘政宗一愣，有些不解地问：“你是蛇岐八家的少主，少主就是大家长的继承者，我不传位你传位给谁？而且你可是怀着天照之命的男人啊。”
源稚生沉默了一会儿：“我对黑道大家长的职业没什么兴趣，你就不怕我把家族解散了？解散了家族我就能去法国了，听说那里是混吃等死的好地方。”
“你还惦记着去天体海滩上卖防晒油的事么？”橘政宗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人总是要有点盼头……不说这个了。”源稚生摇摇头：“老爹晚上联系我，不只是为了之前任务的事吧？”
“嗯，几个小时前我接到了正式通知，校长派了一个精英团队来日本，目标是海沟深处的东西，他们会用载人深潜器进行海底勘探，深潜器已经先行运抵东京港了。这是一次由学院本部主导的行动，深潜小组从本部直接派出，深潜器也由本部制造，执行部部长施耐德越洋指挥，诺玛全程监控。”橘政宗顿了顿：“所以，我们只提供辅助和支持。”
源稚生吃了一惊：“本部几十年都没有插手过我们的事，这次怎么把手伸到日本来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日本海沟里可能有龙的胚胎’这样的理由，确实足够让昂热把手伸到日本境内来。我们无法拒绝，除非我们能证明海沟里的东西不是龙的胚胎。”
“载人深潜器的话……他们必然会发现神葬所。”源稚生说：“不阻止他们，真的没问题么？”
“昂热决定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几十年来这个男人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我们头上，今天我们终于无法承受他的压力了。”橘政宗沉声道：“趁这个机会永远掩埋掉神葬所吧，那里只是神的墓地，神已经死了……就让她永远作为骨骸存在吧！绝不能允许她返回人世间，绝不能！”
源稚生沉默了很久：“走出这一步我们就不能回头了，老爹你真的想好了么？”
“人活在世上永远如临深渊，其实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回头’二字，最多也只是重新开始！”
“老爹，这些年你一直对神葬所和猛鬼众怀着那么大的敌意，为什么呢？”
橘政宗低声道：“你错了，我对神葬所和猛鬼众都没有敌意，我要铲除他们，只是因为我想在我这一辈把蛇岐八家的悲运给掐断。我的命没多长了，就让我死死地掐住悲运的魔鬼，带着它去死好了……就像很多年以前天照和月读做的那样。”
“悲运……么？”
“这就是蛇岐八家的命运，那白色的皇帝缔造了我们又注定要毁灭我们。至今她的幽灵还在冥冥中注视着我们，穿着爬满蛆的尸衣，跳着招魂的舞蹈，她的后裔们注定要为了她的遗产而彼此残杀，世上总会有执法人和猛鬼众，年轻人们永远流着红得刺眼的血。”橘政宗有些嘶哑地说：“可是稚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可以逃离这种命运。”
“要怎么做？”
“只有一个逃脱命运的办法，那就是变成命运本身，成为纺织命运的人，纺织蛇岐八家的命运……日本的命运……乃至于世界的未来！”橘政宗轻声说：“这是没人做过的事情，我决定尝试。如果我成功了，蛇岐八家的后代将永远告别战争和流血，如果我失败了，希望你接受大家长的位子，继续引导这个家族，不要令我们的同胞失去希望。”
“我会尽力帮助老爹的。”源稚生缓缓地说：“不过听老爹你的意思，如果成功了我就能去法国了吧？”
“混账！只是为了偷懒么？”橘政宗愣了一下，笑骂：“好吧，你说得也没错，如果成功，我们两个就都自由了，你去法国卖防晒油，我安然地准备去死。”
“嗨，别这样，老爹你还是个年轻的老头。”源稚生说。
“也对，我还能跟你一起去法国卖防晒油。”橘政宗笑笑，继续道：“这次来日本出差的共有四人，似乎是昂热手上的王牌组合，轻易不舍得动用。由一个大三的组长带队，三个组员还在读大二，其中……”
“一帮没毕业的小孩子？”源稚生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校长在开玩笑么？”
“虽然还只是年轻人，但血统都很优秀，昂热想必是考虑到接近胚胎的人必须有优秀的血统，否则胚胎用于保护自己的领域就能杀死他们。”橘政宗说：“这件事上我们可以相信昂热，他从不轻易看重一个人，也从未看错一个人。因此我想让你去接待这些年轻人，赢得他们的信任，让他们配合我们的计划。而且绝对不能让‘猛鬼众’接触到他们，从他们踏上日本土地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必须被全盘监控和保护。”
“明白了，不让猛鬼众接触他们的最好办法是不是把他们关在本家的地牢里？”源稚生挑了挑眉。
“别像以前那样虐待本部的人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想办法取悦他们，向他们展现我们好客的一面。”老人苦笑。
“我们有这样一面存在么？”
“好啦，总之别看轻本部派来的年轻人。他们是如今本部学院中最强的组合，而你是日本分部中最强的男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是竞争对手。”橘政宗笑着说：“他们大概再有两个小时就会抵达日本了，我把接待的任务交给稚生你，没问题吧？”
“知道了。”源稚生叹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言道：“哦对了，绘梨衣还好么？”
“又做噩梦了。”
……
“辉夜姬已经把机场的地址发给我了。”樱发动了法拉利的引擎，扭头问身边挂断电话的源稚生：“要把事情交给乌鸦和夜叉么？”
“不用了，老爹既然指名让我去接人，那就随他老人家的意吧……而且，把这种事情交给他们俩，我有点不放心。”源稚生降下车窗，点燃了叼在嘴上的香烟：“一共来了四个人，总之先去车库里换辆车吧。”
“返回车库再前往机场的话，时间上或许会有点匆忙。”樱深踩了一脚油门，法拉利的发动机凶狠地嘶吼了起来。
“以樱的车技，应该是绰绰有余吧？”源稚生笑了笑。
“那需要让辉夜姬为您提供本部专员的资料么？”
“不必了，几个孩子而已。”源稚生叹了口气，口中的烟气顺着车窗散去，消失在了夜空之中：“其实我今天是真的想早点回去睡一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