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无法脱出
水下，路明非和零在前，跟随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是怀中带着“钥匙”的曼斯教授。
压力计显示他们已经下潜到了接近五十米的深度，厚重的半硬式潜水服果然抗住了大部分压力，体感上还不错，只不过每次潜得更深一些时，还是能听到潜水服发出咔咔的微响，那是碳纤维护板在高压之下的轻微形变，这里的压力已经是水面的五到六倍。
路明非看着身边的零，感慨这个俄妹居然之前的训练中可以在不带水肺的情况下，就独自下潜到这个深度并像鱼一样的遨游，真是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大大的力量，深藏不露。
“如果紧张的话，可以试着深呼吸。”顺着他们之间那条单独的信号线，零开口道。
“那你之前一个人下潜的时候连气瓶都不带，要是紧张了怎么办？”路明非正缺一个陪他说闲话的伴，赶紧接上话头：“而且不觉得害怕吗，我觉得潜到这里就像是到了外星球一样，有种一切事物都会远离你的感觉，就是……很孤独。”
“是吗，我不觉得。”零冷冰冰地说着，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喜欢热闹，喜欢跟大家待在一起。”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路明非吐槽。
“前几天，亚纪帮我在网上申请加入了学院的学生会，今天上午我的申请被通过了。”零说：“学生会的主席说很看好我，欢迎我的加入。”
“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还会加入校园社团。”路明非压低声音提醒道：“我是不想打击你的积极性啦，不过根据我对学生会主席的了解，每一个加入学生会的新生应该都会得到这么一句赠语……”
“我非常热衷于社团活动，刚刚说过了，因为喜欢跟大家在一起。”零平静地说。
“这糟糕的理由一听就是编的……”
“是真的。”
“那你说说，你高中的时候加入的社团叫什么名儿？文学社还是滑雪社还是伏特加品鉴社？”路组长说起废话来自然是搜肠刮肚，喋喋不休，滔滔不绝：“你说呀你说呀？”
零索性不理他了。
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之间，他们深入了水底那道幽暗的巨大裂缝，这可真是自己能把自己活活吓死的地方，没有鱼也没有水生植物，感觉好像往四周多看两眼，就会有溺水者化作的水鬼跑出来索命。
“如果害怕的话，你们可以互相抓住彼此的手，水下作业中最忌惮过度的恐惧。”身后的曼斯提醒道。
一旁小号潜水服中的零，立刻向路明非伸出了自己右手。
路明非没有说什么，只是配合地握住了零的手，他知道零估计是担心自己太害怕，毕竟以皇女殿下淡定的泳姿来分析，她怎么算都是个半鱼类，来到水底就像是回了老家，自然是不怕的。
“教授，我想……我们是到了。”一面青铜的巨墙在路明非射灯的光束下缓缓展开，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诺顿的青铜城，虽然听说它很大，可亲眼见到还是会觉得惊讶不已。
“施耐德对此有过猜测，龙王诺顿是把整座山凿空作为模子，把铜浆从山顶灌入，青铜之城成型的同时高热导致山岩崩裂，从而铸造出现在技术都无法实现的庞然大物，一座完完全全由青铜制造的城市，这是他寝宫，也是墓地。”身后带着孩子的曼斯教也跟上了他们：“注意到我们来时路上那条断流的河床了么，没准就是用于青铜之城的淬火了。”
路明非其实压根就没注意到水下有什么断流的河床，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在和零讨论高中的社团活动。
“叶胜之前打开的门被关上了，教授。”零用手指向不远处那张微微浮凸出的狰狞人脸，提醒道。
原本被叶胜和亚纪插进金属面孔眉心的青铜火柴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似乎是想借此告诉他们，今天这里歇业，不接待来宾了。
“小心点，零，不要靠近。”曼斯教授游向人脸，解释道：“命令活灵需要纯度极高的龙族血统，‘钥匙’只是特例。如果血统纯度不够的人想要开门，则需要牺牲大量的血液，后果自然是失血而死。所以不要轻易地触碰这些东西，它们很可能会化作把你变成干尸的吸血鬼。”
“听着怪吓人的。”路明非倒吸一口凉气，倒是身边的零听完后只是默默给曼斯让出了位置，依然是面无表情。
“你们两个到我身后来，要开门了。”曼斯说。
路明非和零依言照做，他们悬浮在曼斯的背后，各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三个人呈“品”字阵列。
曼斯双手在胸前交叉，缓缓地闭上眼睛，低声吟诵起古奥森严的词句，像是歌颂，又像是咆哮。
磅礴之音穿透脑颅，三人周围的水体震荡了一起，这并不是因为地震，而是某个强大的言灵被释放了。
一个不可见但强劲的立场以曼斯为中心旋转着生成，它强行顶开了周围的水，制造出一片真空的结界。
言灵·无尘之地。
真空区域仅维持了区区半秒，曼斯迅速打开了背后的大型气瓶，高度压缩的空气带着刺耳的嗤音，涌入这个新生的立场。
曼斯睁开眼睛，打开了潜水头盔的面罩，因为现在用不着了。三人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气泡中，直径数米，气泡的表面有高速的涡流，抗拒着水底的高压突破这层无形的屏障。
路明非看着自己的脚下，他们三人此时居然站在了空气之中。
据说无尘之地这个言灵能够让使用者抵御子弹射击、火焰侵袭，甚至能做到从摩天大楼跳下不死，因为空气流会为他提供足够的缓冲。
不愧是执行部的指挥官，任何身处于这个立场中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位言灵使用者的“灵”有多么强大。
曼斯伸出手去，被他的触及的墙面如朔风吹过，大块的铜锈被剥下，露出崭新的金属表面，泛着过了油一样的金色微光——这才是这座城市应有的相貌，埋藏于往昔的繁荣此刻不再是一纸空谈。
“这个大叔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路明非跟零说悄悄话。
零不搭理他，只是默默打量着身边无尘之地的领域，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任务，虽然淡定地不像个新手，但毕竟是亲眼简单到了路明非曾跟她介绍过所谓“言灵”，有些新奇大概是难免的。
路明非想起了自己跟楚子航刚到香港的时候，那会儿可真是没见过世面，看见雷蒙德摸出片龙鳞都能惊讶个半天。
真让人多少有点感慨，那时候的他和师兄还是菜鸟新生，到了九龙城寨屁颠屁颠地给黑道少主当跟班，在面馆里聊寿喜烧、吃牛肉面；可如今他也成了带菜鸟组员水下作业的路组长了，师兄师姐还指着他救命，再多动动手指，可能连还没出生的龙王也得完蛋，说起来也算是有出息了吧？
“宝贝，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周围一片死寂，只有水涡高速旋转发出的哗哗声，曼斯用钢爪把自己固定在青铜壁上，小心翼翼地从潜水中里抱出了婴儿。
这个硕大脑袋硕大眼睛看起来有几分像外星人的宝宝慢慢地站了起来，站在曼斯的手掌上。
路明非看着自己貌似只有几个月大的“小舅子”，听芬格尔说它似乎永远都不会长大，这也许是因为“钥匙”特殊能力所带来的后遗症。他所拥有的名为“血源刻印·所罗门的小钥匙”的能力，能够为它的使用者打开世界上的任何一道门。
“钥匙”平静地转头四顾，瞳孔中流动着淡金色的星光，紧接着他有展现出肃穆庄严的申请，像是牧师走近他的圣像，雕塑家走进他的女神，莫名其妙的威严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在场的几人都保持着绝对的缄默。
“钥匙”凝视着那张金属面孔，慢慢地伸出手去。细瘦的、手指修长的小手像是干枯的枝条，他以某张名画中上帝的经典动作点在了金属面孔的眉心。
眉心锋利的青铜皱纹划破了“钥匙”的手指，血缓缓地留下，漫过那张痛苦的脸，那张形似二郎真君的第三只眼再次浮现出来，血液化作金色的虚影，一把泛着金光的小火柴插进了独眼之中。身后的路明非注意到，分明刚刚还痛苦不已的青铜人面此刻好像突然欢喜了起来，它的眉心用力地吸吮着钥匙的手指，就好像……就好像是终于等来了多年未归家的主人。
而“钥匙”只是以殉道者般漠然的姿态站立，小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不说，他甚至微微俯下身子，就好像是要去请亲吻青铜人面的嘴。
好在曼斯教授反应及时，一把将他抱了回来，阻止了这个让人担心的行为。
在活灵吸吮了足够的血液之后，青铜壁的深处传来了淬火般的声音，人脸的嘴再次张开，一个漆黑的孔洞出现在三人的面前，那双眼睛依然保留在孔洞上方的石壁上，只不过不同于先前的痛苦与扭曲，眼神之中写满了祥和之色。
“这也太渗人了吧，教授。”路明非在背后探头探脑，瞪大眼睛说：“这保安大叔就像是感觉到了家的温暖似的，幸福地都快升天了。”
“活灵是没有意识的，这只是本能反应而已，何况你应该是我们之中最了解活灵的人吧？我看过你在摩加迪沙的任务报告，令人印象深刻的经历，跨越百年的风月往事什么的。”曼斯拿出了止血绷带，层层裹在“钥匙”的手指上，轻拍他的脸蛋夸赞道：“宝贝，你真是太棒了！”
一旁的零听到“风月往事”这个词之后，立刻朝路组长投来了探寻的目光，路明非只好发挥装傻充愣的特长，赶紧延续之前的话头：“可我觉得这大叔一副怀念亲人的表情……啊，我是指龙王诺顿。”
“很正常，这是因为‘钥匙’的血液具有很强的欺骗性，它让活灵觉得是主人回到了这里，因此才会开门。这实际上是一个骗局，等活灵反应过来之后入口的门就会再次关闭，根据之前的经验，大概是两个小时。”曼斯说。
“那我们这就进去？”路明非问。
“不，我们目前的任务是守住这里，刚刚开门的动静很大，叶胜留下戒备的‘蛇’们应该已经把消息传达给他了，现在就只等叶胜的回复，再决定下一步……”曼斯正说着，他怀里的“钥匙”似乎从是那种如圣贤附体般的状态中醒来了，瞳孔中金色的星辰熄灭，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指看了一眼，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了伤流了血，咧开大嘴哇哇大哭了起来。
“哦哦哦哦，别哭别哭……”曼斯一脸无奈的表情，婴儿的哭声哪怕在无尘之地的领域中也威力十足。
“教授，你们打开了活灵镇守门？”耳边，叶胜的声音通过“蛇”的传递响起，他似乎有些虚弱，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
“是的，你那边情况如何？”曼斯赶紧道。
“有好有坏。”叶胜的压低了声音：“好消息是我找到了一颗暗金色的椭圆形球体，上面有类似莫比乌斯圈一样的花纹，我认为这在龙文中应该暗示着生死的循环，看着像是个骨殖瓶。”
“是‘蛇’带着你找到它的？”曼斯的声音有些兴奋。
“是的，它非常安静，明明一点异样都没有，但我的‘蛇’却很畏惧里面的东西。教授，如果这里面真的睡着一个龙王的话，那他一定还是个宝宝。”叶胜突然加快了语速：“青铜城的水位已经降低到膝盖以下了，这种情况下引爆炸弹的话威力难以预测……所以我把卵带了出来，这是唯一的选择。”
“叶胜，你还没有说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这座城市里养着疑似死侍的东西，那家伙攻击了我们。亚纪的小腿受伤了，潜水服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这种状态下……我们是无法从水底脱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