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真的没想到,你也有退缩的时候。”沈东湛对此表示欣慰,她没有横冲直撞的往前凑,算是保下了她自己一条命。
苏幕尽量挑僻静的黑暗宫道走,免得被人看见身后这个拖油瓶,“我可不想因为这些人,搭上自己的命!”
他们不值得,也不配。
“确实不配。”沈东湛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跟着她,“来了这么一出,这睿王一时半会的,别想再翻身了。”
苏幕垂眸,方才皇帝的脸色,他们伏在墙头看得一清二楚。
“太子这一招补刀,做得极好。”沈东湛顿住脚步。
苏幕回眸看他,“我不会承你的情,相反的,东厂和锦衣卫本就水火不容,你今日留我性命,难保来日我不会与你刀剑相向。”
“既允你活着,我自然有心理准备。”沈东湛兀自笑了笑,“你现在去哪?”
苏幕深吸一口气,瞧着浓郁不散的夜色,心内微沉,“自然是回去等着,等皇上训斥!降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沈东湛八个字,概括了最终结果。
苏幕敛眸,抬步就走。
沈东湛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夜幕之中。
“爷,这就是一头白眼狼,您这是白费心思,她不领情还口出恶言。”周南无奈的摇头,“爷,您怎么不说话?”
沈东湛双手环胸,“你觉得柳如芝会因为苏幕的三言两语,就会到皇帝面前,和盘托出?一个能下了这么大功夫,要让睿王翻不了身的女子,会这么轻易的认罪?”
“之前倒是没觉得,现在爷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问题!”周南愣了愣,“难道是大半夜的冤魂缠身,所以自个想通了?想给无辜者偿命?”
沈东湛勾唇轻呵,“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就算心内有愧疚,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招供,承认自己杀人。明知道皇帝会杀她,她还这般不管不顾,说明她有底牌!”
“什么底牌?”周南骇然。
沈东湛叹口气,“那就得……问问他咯!”
“他?谁啊?”周南不解。
这长长的宫道,白日里倒也没怎么觉得,夜里便觉得阴森可怖,穿堂风呼啸而过,震得耳膜都有些嗡嗡的。
衣袂猎猎作响,沈东湛站在那里,拦住了那人去路,“顾公子好本事,三言两语的就帮太子扳回一局,将睿王淘汰出局。”
“我不明白沈指挥使在说什么?”顾西辞站在那里,黑暗中瞧不出是何神色,“沈指挥使真是太抬举我了!”
沈东湛勾唇,“抬不抬举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你在背后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顾西辞,在我面前,就不需要装模作样了!”
“沈指挥使言重了,我能装什么模样?”顾西辞缓步走出暗处,“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剑,“顾西辞,若你没点本事,这个时辰就不可能出现在宫里,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出现在宫里是名正言顺,但你不是!你没有进出宫禁的自由,哪怕太子准了你,但夜黑风高的,我要是想杀你,你便是擅闯宫禁的乱贼。”
“沈指挥使这是要杀我?”顾西辞笑了一下,嗓音低低的,“如同柔妃想杀了柳如芝一般,可惜了,倒是让苏千户坏了计划。现如今,柔妃和睿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沈东湛轻嗤,“有仇?”
“隔山望海的,算哪门子的仇?”顾西辞叹口气,“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我现如今是太子的幕僚,自然是要以太子为尊。”
沈东湛抬步就走。
“沈指挥使不信?”顾西辞还站在那里。
沈东湛站在原地,背对着他站着,“顾西辞,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允不允你活着,这是殷都,不是顾家的地方。”
“你怕是对我有误会。”顾西辞说。
沈东湛想了想,误会是肯定有的,但他也没打算解开,毕竟没有那个必要,“顾公子好自为之,千万不要让我抓住把柄,我这人恣意惯了,能出剑的时候绝不会多说半句,别怪我到时候,没通知你!”
风过,人去无踪。
顾西辞幽然叹口气,云峰如释重负。
“好险!”云峰松了口气,“差点以为他会对您出手。”
这毕竟是宫里,锦衣卫要想杀一个人,太容易了。
尤其是,沈东湛!
“此番保住了苏幕的命,沈东湛又岂会杀我。”顾西辞浑然不在意,低低的咳嗽了两声,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裹紧自身,“虽然我与他手段不同,但目标一致,他留我是看在我帮了苏幕的面上。”
这点,云峰就不明白了,“都说锦衣卫与东厂势不两立,可怎么到了他们身上,反而生出了别样的情义?”
“唇亡齿寒。”顾西辞唯有这四个字,“走吧!”
云峰还是有些担虑,“公子就不担心,人进了东厂会把您招出来?”
“东厂不会让事情,扯到东宫头上,只要我还是太子的幕僚,栾胜就得把这事办得圆乎!”顾西辞是半点都不担心,柳如芝招供。
该听的,皇帝都听了。
不该听的,皇帝绝对听不到。
当夜,太医进了皇帝寝殿。
宫内,略有乱象。
“柳如芝交给你!”栾胜站在东厂的牢门外,若有所思的瞧着,风尘仆仆赶来的苏幕,“皇上龙体抱恙,杂家进宫一趟。”
苏幕行礼,“是!”
“这件事是你办的吧?”栾胜忽然道。
苏幕垂着眉眼,心头陡沉,“义父……”
“办得很好。”栾胜拍着她的肩膀,“不声不响的,就让睿王吃了个哑巴亏。”
他的掌心略沉,摁在她的肩头,仿佛揪住了她的心,让她这心里头也跟着沉甸甸的。
“苏幕?”栾胜又道,“你可知道,睿王错在何处?”
苏幕依旧垂着眉眼,“错在不该强取豪夺。”
“不!”栾胜撤了手,目色幽深的盯着她,“睿王错在……不该动情!他动情,等于把皇位拱手相让,连同自己的命一起,交到了别人的手里,当对方要你命的时候,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苏幕喉间滚动,紧了紧手中剑,神色寡淡的望着他,心内却是五味陈杂。
“皇上当年能登上皇位,靠的就是断情绝爱,少了软肋,就多了盔甲,便能战无不胜。”栾胜抬步往外走,“苏幕,别让我失望!”
苏幕站在那里行礼,目送栾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爷?”年修有些心慌,“督主这是……”
苏幕苦笑两声,“沈东湛不去摆摊倒是可惜了。”
“此言何意?”年修不解。
苏幕叹口气,“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爷?”年修骇然,“您是说,督主他……是进宫请罪去了?替您求情?”
苏幕想起沈东湛那一句:无能总好过丧命。
现在想想,那小子的确是有些本事,把人心都掐算得这般精准,预测得分毫不差,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得亏多了,才会有如此经验?
“进去吧!”苏幕抬步进了大牢。
这下子,都凑齐了。
尤其是王妙琳在见到柳如芝之后,面色可以用色彩斑斓来形容,情绪波澜起伏,整个人都傻掉了。
“怎么会……”王妙琳慌乱至极。
苏幕站在牢门外,“都见过了,不需要我再介绍了吧?”
“你们怎么敢?”王妙琳骇然,“她、她是……”
年修冷笑,“既然出现在这里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皇上亲自下令,连夜审问柳侧妃,务必问出个子丑寅卯来。该说的,柳侧妃在皇上面前都说了,不该说的,现下也可以开口了!”
听得这话,柳如芝抬眸望着苏幕。
“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苏幕勾唇,“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
柳如芝眼神闪烁,徐徐别开头不去看她,“事情的始末,我都已经跟皇上说清楚了,睿王妃是杀的,简老太师是我唆使王妙琳所杀,你们还想问什么?”
“不,我没有杀人,都是莫安杀的,跟我没关系!”王妙琳还在负隅顽抗。
苏幕深吸一口气,“曼陀罗,到底是谁的?”
顷刻间,王妙琳和柳如芝,双双沉默。
“你们以为不说话,我就抓不住那个始作俑者了?”苏幕眸色阴鸷,“进了这儿,有的是法子,能撬开你们的嘴!”
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幕,眼神何其怨毒。
“王家有的是命,我不介意每隔一个时辰杀一人!”苏幕望向面色惨白的王妙琳,“总有一个是王姑娘在意的吧?”
王妙琳死死抓着牢门栅栏,“你好狠毒!”
“至于柳侧妃,你的青梅竹马虽然死了,可据我所知,他还有至亲活在这世上,若是……”
还不待苏幕说完,柳如芝平静的面上,顿时掀起汹涌波涛,“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不无辜的,我的剑说了算。”苏幕扫一眼二人,“最后问一次,曼陀罗到底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