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贾母,贾琏回到家里。
刚踏进院门,就听见东厢上丫鬟朝门内喊话:“二奶奶,二爷回来了!”
贾琏闻声,转身朝着东厢房走去,就见凤姐儿怀抱着巧姐儿走了出来,一边还摇哄着。
贾琏见小丫头小脸上带着眼泪儿,问道:“怎么了这是?”
“嗐,没什么,就是不小心碰了门柱一下,已经擦过药了。”
说话间,将巧姐儿递给贾琏,然后凤姐儿笑道:“侯爷今儿累着了吧?我已经让人将浴池的水放满了,侯爷可以先沐浴一番,然后再吃晚饭。”
“晴雯,还不扶你们二爷去沐浴。”
此时的贾琏已经确认巧姐儿无碍,用拇指给她擦了擦眼泪儿,然后看着凤姐儿。
既然贾母都已经知道了宫里的事,方才将他叫去“教诲”了一通,没道理凤姐儿不知道。
既然她这么沉得住气,贾琏也不着急与她对话,横竖不算光彩的事。因此点点头,将巧姐儿交给奶娘,抬腿往西边浴房走。
热气蒸腾的浴房内,一切早已备妥。
晴雯在将贾琏身上的衣物解去之后,指着贾琏肩颈一小块淤青咋呼道:“爷这里怎么起了淤青?”
贾琏低头瞄了一眼,满不在乎的道:“练枪时震的,不碍事。”
“练枪?练枪怎么会伤到这里?”晴雯满脸的疑惑,表示不能理解。
贾琏也不怪她,这丫头估计连他说的是红缨枪还是火药枪都还不清楚,也懒得给她解释太多。
“那二爷疼么?”
“一点。”
“那等会我给二爷好生揉揉吧,把淤青揉散了就好了。”
将贾琏脱得光光的送入水中之后,晴雯走到房门处往外瞧了一眼,将浴室房门关上,然后走到一旁的架子旁边,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裳。
瞧见贾琏回头瞅她,她还解释道:“蹲在外头给爷揉不方便,还是下来更好使劲一些……”
事实是,即便是贾琏和凤姐儿在家,也不是每一日都用浴池泡澡的。如今是春寒料峭,能得一池子的热水泡澡那是何等舒服和奢侈的事情,晴雯也想沾沾贾琏的光。
而且她说的也没错,蹲在池沿子上,不论是给贾琏擦洗身子还是给她按揉肩颈都不是很方便。
也没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以前二爷用大木桶泡澡还经常抓她和香菱进去玩呢,更别说这个大池子了。
十次中,倒有七八次都会主动让她们下水陪浴,很是省了她们再单独沐浴的事。
果然贾琏一点责怪她的意思也没有,倒是问了一句:“香菱呢?”
此时晴雯已经将自己脱得只剩一件玉白色的肚兜遮身,掂着一双小巧精致到极点的玉足,从池子边缘踩着台阶入水。
闻言道:“知道她呢。她今儿感觉怪怪的。”
“怎么说?”
“我也不清楚,就是跟着二奶奶去了一趟东府之后,回来就怪怪的,也不怎么说话。问她是不是被二奶奶训了,她也不说,只是看着我笑,怪瘆人的。”
见晴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贾琏也没有在意。反而偏头凝视着小丫头水下的身姿,笑道:“既然想要下来陪浴,还穿着一件算什么回事?
本侯都被你看光了,你还藏着掖着的,像话吗?”
晴雯顿时吃羞,面对着贾琏的审视,犹豫三秒,还是羞答答的伸手到背后,将肚兜的丝扣拉开。
失去束缚的玉白色肚兜,便宛若活泼的小兔子一般,冲出水面,随着池中的水浪,飘飘摇摇的,十分诱人。
贾琏微微一笑,冲着小丫头勾勾手,模样标致、身子小巧苗条的人儿,便乖乖依偎到他身边来。
……
知晓凤姐儿在等着,贾琏也没有在浴房和晴雯丫头多闹腾。
穿戴好后回到正房,果然凤姐儿已经让人摆好了饭菜,并服侍他落座就餐。
“知道你不喜欢甜的,这几道菜我都专程吩咐厨房,少放糖。你尝尝,味道可还成?”
眼见一桌子的菜,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且凤姐儿今儿明显变得异常的贤惠,不但站着给他布菜,而且言语也异常的温柔。
贾琏适应了一下,发现还是不大适应,便道:“你还是变回原先的样子吧,这样贤惠的你,我不太习惯。”
“噗~”
贾琏的话,不但让凤姐儿一脸明媚的笑凝滞,就连边上侍立的平儿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但这噗嗤一声却不是平儿发出的,而是从帘外传来。贾琏不由挑了挑眉,除了晴雯之外,他倒不知道屋里还有哪个丫头这么大胆,敢笑凤姐儿。
但仅凭一道声音,贾琏还判断不出是何人。
凤姐儿在被贾琏“讽刺”之后,脸上挂不住,没好气的白了贾琏一眼,总算坐下。
平儿便上前来,接替了凤姐儿的活,替主子二人布菜。
虽然凤姐儿为了匹配自己的身份,早就在东次间隔了一个区域,摆了桌椅做饭厅。
但夫妻二人等闲还是习惯像以前一般,就在西次间的炕几上吃饭。
这炕几也就适合二人对坐,所以贾琏若是不在家,平儿倒还可以得凤姐儿的恩典,坐在一起陪她吃饭。
他一回来,便不能了。
不过贾琏自来体贴自己这几个屋里人,怕平儿馋桌上的菜肴,因此夹了一小块鱼肉,确认无刺,便抬手递到平儿的唇边。
平儿虽然不好意思,到底贾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因此瞄了凤姐儿的神色一眼,乖乖的张嘴噙住。
嚼着二爷亲自喂的鱼肉,肉香,心里更香。
将此全程看在眼里的凤姐儿暗暗翻了两个白眼,心道平儿原本就有倒向贾琏的趋势,照此下去,这妮子的心不得完全被笼络了去,到时候连自己也认不得了!
在平静和谐中吃过了晚饭,待平儿带着丫鬟们将餐具等收下去,凤姐儿开口道:“听说老太太找你……”
见着娘儿们总算沉不住气了,贾琏也就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点点头,道:“是为了宫里的事。”
凤姐儿神色也严峻起来,“之前老太太也叫我过去了……贵妃娘娘写了书信送出来,说……”
凤姐儿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问道:“贵妃娘娘说的可是真的,太上皇他老人家,当真一口否决了你和公主的婚事?”
贾琏再次点点头:“没错。”
凤姐儿的神色便紧皱起来,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有心压制住内心的喜意,表现的悲伤一些,以达到和贾琏共情的目的。
但是又觉得,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虚伪,以贾琏的智商,肯定能够看得出来!
因此内心无比的纠结。
贾琏瞅了她一眼,岂能看不穿她的一些小九九。
没有与她计较的意思,贾琏道:“所以,公主的事,暂且就先这样吧。你也不用憋着,若是高兴就笑出来,憋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听到贾琏这么说,凤姐儿便知道自己的心思果然还是被看穿了。
如此,她倒彻底收起了内心的喜意,叹道:“你心里一直将我当做没见识的女人,自然以为我知道这个消息只会高兴。
但是事实上,当我听到老太太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不是替我自己,而是替公主。
尽管我和她才见过一面,但是仅从你和她与我说过的那些话,我就知道,长公主她有多么的喜欢你,在乎你!
她虽然是公主,但是经历也算坎坷。作为一个公主,为了和你在一起,甘愿没名没分的跟着你这么久,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和别人看她的眼光。
说实话,换做是我,我做不到。
好容易有了你的孩子,有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和你在一起的机会,却在希望刚刚开始的时候,就破灭了。
如此打击,不知道公主她如何承受得了。我想着这些,心里也就只有难受,何来的高兴。
况且我难道不知道,若是公主当真嫁给你,有了她的辅佐,对你的事业,有天大的好处?我若是连这一点眼光都没有,也就枉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少奶奶了。”
凤姐儿说着,不但声音越来越感性,竟是连眼眶都湿润起来,显见下一刻就要掉下泪来。
贾琏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凤姐儿这一番表态几分真假,但是她这个时候能这么说,贾琏也承她这份情。
因此伸手擦了擦她的眼角,安慰道:“你倒也不用太担心,她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坚强。”
“我知道,她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这一点我是比不过她的。”
凤姐儿点着头,忽然又问:“那,公主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既然太上皇以有损天家颜面为由,否决了他们的婚事,那么自然没有可能留下这个孩子。
这一点,太后已经明确的告诉他了。
虽然贾琏没有回答,凤姐儿也已经知道答案了。她忙拉过贾琏的手道:“你也不用太难过,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即便你和公主的这个孩子没有了,将来也还有机会……”
凤姐儿是真怕,贾琏一时头脑发热,为了他和昭阳公主的孩子,和天家对着干。
贾琏看得出凤姐儿担心,但实则是这些人多虑了。作为后世客,贾琏虽然在乎自己的血脉,但一个还未降生的生命,也就是一个胚胎而已,不至于让贾琏失去理智。
既然凤姐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贾琏也不想再与她多说什么,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外头看看。”
贾琏随口应付一句,只因凤姐儿很早之前就不会再限制他的行踪了,他以为凤姐儿只是随口一问。
但是他发现他好像想错了,只见凤姐儿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笑道:“二爷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就先在家歇歇,有个有趣的事情请爷猜猜?”
“有趣的事?”贾琏一脸的莫名所以。
凤姐儿倒也不兜圈子,将贾琏拉回去坐下之后,拍了拍手,对门外道:“香菱,你进来吧。”
随着凤姐儿的话音落下,很快就见香菱从正厅里走进来。
她一身鹅黄色长袄,外套着青缎掐牙背心,底下是一件月白色的百褶裙。整个看去,既素丽又干净。
正是香菱一贯的装扮。
因此贾琏一眼看去也没察觉什么不妥,但是眼角看着凤姐儿大有深意的瞅着他的目光,贾琏心里便狐疑起来。
这一狐疑,便看出些端倪。
首先,眼前的香菱虽然装扮乃至神情,都和以往无差,但是细看之下,不难发现,这丫头身量像是忽然拔高了一截儿似的。
其次,按照香菱的性子,她虽然迟钝一些,入府这么多年,该懂的规矩,却都没有落下,甚至比晴雯等人还要懂事听话。
而眼前的香菱,自从走进来,就只用看似天真的眼神瞅着他和凤姐儿,呆呆的站着,也不知道行礼问安。
心里有了怀疑,再看她的其他表现,就不大容易被迷惑了。
贾琏挑了挑眉:“你是……蓉儿媳妇?”
天知道,这句话问出口的一刹那,贾琏心里什么想法。他几乎本能的转头看向凤姐儿,想要从凤姐儿身上找到答案。
而“香菱”在听到贾琏的问话之后,老实中带着三分木讷的神情也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她很不明白的反问道:“二爷说什么,什么蓉儿媳妇?小蓉大奶奶在东府呢,奴婢是香菱呀!”
得,不开口还可以以假乱真,一开口,贾琏就确认了。
尽管这妮子还捏着嗓子想要模仿香菱的声音,但音色终归有些差距。
旁人或许辨别不出来,但听惯了她们咿咿呀呀或者是嗯嗯啊啊声音的贾琏,又如何会被迷惑。
于是,贾琏看向凤姐儿,满脸的询问?
大妮儿,你想干神马?
凤姐儿却是满脸的得色,悄然瞄了贾琏一眼,然后却对平儿道:“你看吧,我就说你们二爷猴精的很,咱们这点把戏,岂能瞒得过他?”
平儿会心一笑,不予置评。
凤姐儿招呼“香菱”上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转头对贾琏道:“她这脸上的妆容,都是平儿和这妮子费了好大的功夫描出来的,依我看和真的也没差别,你究竟怎么一眼看出来的?”
贾琏笑了笑,也看向眼前的“香菱”。说实话,第一眼他还真没看出来。
毕竟这两妮子原本就生的七八分相似,如今二人换了妆容和平时的服饰,若非二人年纪相差几岁,导致体量上还有些差距,即便是他,只怕也不能这么快确认身份。
没有回凤姐儿话,贾琏问道:“你们把她打扮成香菱的模样作甚,香菱丫头呢?”
凤姐儿呵呵一笑,她才不相信贾琏会猜不到她们的用意,臭男人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你这么关心你的香菱丫头,你去东府找她吧。我闲着没事,想着蓉儿媳妇和香菱丫头生的这么像,要是打扮一番,不知道你是否能猜得出来?
没想到被你一眼识破,没意思。你方才不是要出门吗?正好我好些日子没和她说说话了,你出去吧,最好今晚都不用回来,让她挨着我睡!”
听着凤姐儿的话,贾琏心里赞叹道:这些娘儿们,做事真的绝。
原本以为只是让秦可卿装扮成香菱的模样过家家玩,却没想到真正的香菱,已经被她们送到东府去了。
可以想见,那边的香菱,肯定也变成了另一个“秦可卿”。
好一出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的戏码!
看着因为扮演失败,而噘着嘴我见犹怜的瞅着他的秦可卿,贾琏双腿动了动,最终端起了旁边的一盏茶,眯着眼睛品了起来。
甭说他没事,就是有事,这个时候也不能走了,走了就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