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铭端起茶杯呡一口:“你。”
一个简单的字,一句简单的口吻,詹鸢指着自己,反问:“我?”
周子铭说:“我在天伦山里听见许多弟子称赞,说你有本事蹦又能抗大事,所以有意叫你做天伦山心掌门。”
“我不要!”詹鸢立马拒绝,“我不要做掌门,做掌门就像坐牢一样,我这个性子去不了,去不了。”
“你何必谦虚?只要你想,将天伦山代替宇天监也不无可能,”周子铭说,“我原也不会同意让你做天伦山掌门,詹鸢,实在是天伦山现在无人,除了你以外无人能再同玄疆较量,也只有你能挽回天伦山目前局面。”
周子铭的话詹鸢何尝不懂,只天伦山掌门之位如一座牢笼,只要坐上去,这一世就永无轻松之日,再无自由,只能待在这个位置上,一辈子考虑天伦山!
“我没有那么伟大。”詹鸢道。
“这只是迫不得已!”周子铭说。
他们之间一时陷入僵局,周子铭和詹鸢对视,一瞬间仿佛是在较量。
詹鸢三百年入凡尘的修炼,同周子铭比起来自然老道得多,要论谁的原则先动,那必然是周子铭。
“好吧,”周子铭叹息,“天伦山为人间顶梁这么多年,现在一倒,妖界必然卷土重来,生灵涂炭,本座也是尽了力了!”
“妖界卷土重来,”詹鸢重复他的话,一声冷笑,“从以前我就想问,妖界何时来过人间,如何叫卷土重来?”
她实在不想揭穿,因为在三百年以前,妖界从无与人间相接的可能,更不会有妖出现在人世。
詹鸢曾在巫谷修习时,巫谷传承下来的六千年典籍内都没有记载妖族为祸人间的事。
可当她这一世开启,在天伦山里,就尽是捉妖除妖,所以这些妖都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人间的?
她被锁在耻辱柱上堕入地狱的三百年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
周子铭道:“妖类人人得而诛之,你问什么时候,自圣祖在世时便存在了,而今再犯,怎不是重返人间?”
“圣祖在世,圣祖……”
詹鸢想到,那个圣祖方清河也没比她晚多少年,她被万箭穿心死去的时候妖界还没有和人间想接,她刚死不久人间就出这种大事了?
更重要的是她没在任何一本典籍里读到过妖界忽然来犯的消息!
周子铭敏锐捕捉到她话里的情绪,问:“你好像一直对圣祖都不敬重。”
“敬重!”詹鸢立马说,“怎么会不敬重呢?”
“那你说,真正的圣祖转世在哪?”周子铭问。
他的这句话让詹鸢脑中思考的头绪转变成何丸。
“你知道何丸不是真正的圣祖转世?”詹鸢问。
周子铭说:“你不也知道?”
詹鸢叹息:“可惜了一条人命,何丸何其无辜,就这样毁在你们这些人的功利心里。”
“何丸的事本座的确有错,”周子铭承认说,“玄疆说他是冒牌货时本座也的确是吓了一跳,因为本座从不知晓天伦山会骗我。”
“天伦山一开始也不清楚真假,推演极其复杂,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没考虑两次辰星临界的误差,造成了推演结果出错,这也怪不得玄疆。”
“那真正的圣祖转世在哪?”
詹鸢有些惊诧:“你现在还在打圣祖转世的主意?你想用转世复生圣祖?”
周子铭目光热忱,詹鸢拍脑门:“你还是国师,想法怎么?如此愚蠢?”
这个做法在詹鸢看来就是愚蠢至极:“复生了圣祖有用吗?每个人轮回转世都会忘记前尘,他们的灵魂是同一个,你明白吗,周子铭,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不论前世视圣祖还是普通的凡人,今生都跟前世的身份地位没了一点关系。周子铭他们想做的是把一个人的今生抹去,强行让他恢复投胎转世前的样子,这可是公开和地府作对,哪有过了他们的奈何桥还能回到上辈子的事情?
当他们的孟婆汤只是一碗清水?
荒唐!
“有什么事是不能这一世的人做的?”詹鸢反问。
周子铭看着她,竟没有回答。
“人既然为人,比起仙魔鬼怪,更要活在当下,”詹鸢说,现在才是最重要的,那个死了几百年的人就让他入土为安,别再打扰了。”
詹鸢又说:“即便他回来又能怎样?即便他可以算作凡间真仙,就差去九华天报到,但也始终是个凡人而已啊!”
詹鸢的苦口婆心不知道周子铭听进去多少,但无论如何周子铭的这些话给了她一点警醒。
“那位圣祖方清河究竟是哪一年的国师?”詹鸢问,“到了现在国师大人不会还隐瞒吧?”
周子铭叹了口气:“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
他叫来了青禾,在耳朵边小声低估了一会儿,然后青禾便出了去。
“多谢国师。”詹鸢道。
“无事,本座也是对你好奇罢了!”
青禾取来了詹鸢日思夜想想要得到的那本名册,人间历任国师的名字,上头没有记载詹鸢,也没有记载方清河。
“怎么会这样?”詹鸢看着这个结果,“这本册子是真的?”
周子铭不高兴:“你在怀疑本座?”
“没有,”詹鸢忙摇头,“可上面没有圣祖的名字,那圣祖是什么时候做的国师?”
“约莫三百年前,辰星临界之时,”周子铭说,“因为一些原因,圣祖他老人家当年特别指出来,他的名字永不上册,他不在乎虚名,只想做实事。”
詹鸢越听越激动,三百年前,辰星临界时正好是她的死期啊!
那会儿她是国师,所以接任她国师之位的人就是那个被尊为人间圣祖的方清河!
所以她梦里,对前世的记忆里那个总看不清脸却一直在纠缠她的那个穿道袍的男人就是方清河?
是方清河?
詹鸢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情绪。她捂住了眼睛,无声地笑得前俯后仰。
笑着笑着,她就哭了。
方清河,这样重要的人她竟一点都想不起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