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白狐喂了半碗牛乳,楚嬴帝拿起一个云锦绣球陪着小白狐玩了一会儿,等见她累了,才把她抱回床上。
这时顾慎走了进来,对楚嬴帝弯腰行礼,低声道。“陛下,首辅和六部尚书在御书房等您。”
楚嬴帝淡淡颔首,垂眸见小白狐耷拉着眼皮,欲睡不睡的,他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顶,“乖,累了就休息。”
锦离蹭了蹭他的掌心,蜷缩在软垫里,安心地睡了过去。
楚嬴帝等她睡熟了才走出内室,“何事?”
顾慎回道:“是为了之前柳家等事。”
楚嬴帝墨眸微动,“哦?”
顾慎嗤笑一声,“他们觉得陛下判的太轻了,而且那些家族只经过东厂之手就判刑,大臣们觉得不合规矩,想让陛下把案子转交给三司,重新定罪。”
楚嬴帝淡淡道:“先前不是还觉得朕心狠手辣,残暴不仁吗?现在倒觉得朕判轻了。”
顾慎嘲讽,“那些个官宦世家虽说已经倒了,但手里人脉和钱财多少有所保留,如果只交给东厂,他们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到了三司会审,那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楚嬴帝意味不明地开口:“先前,他们明里暗里地撺掇人闹事,说着为求情,实则不过是逼朕退让,现在发现没法让朕退让了,就谋求着利益了,可真是朕的肱股之臣啊!”
这算计,一环接着一环,总归他们都不亏!
若他真的退了,楚嬴帝在朝堂的威慑力就会明显地下降,也是世家勋贵多年的一场胜利。
“这么多年了,那些人还是不死心,偏要往死路上窜。”
顾慎毫不留情地讽刺,十分鄙夷那些自诩栋梁、自诩忠君爱国的勋贵。
真当只有他们是聪明人吗?
呵,同样的伎俩用了十多年,死在他们面前的人一个又一个,却还是有蠢货前仆后继。
楚嬴帝倒不生气,不咸不淡地说:“古往今来,皇权和世家门阀之间的斗争便是如此,不是皇权盖过世家,就是世家把控皇权,当皇帝变成他们掌权的傀儡,退不了,也无路可退。”
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世家门阀真的不怕死吗?
不见得!
他们全部是蠢货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君弱则臣强,君强则臣弱。
何况楚嬴帝还是那样一个霸道专制的君主,他喜欢把所有权利都控制在手心里,自然对那些腐蚀着他的江山,剥削着他的百姓用来养肥自己家族的世家门阀容不得。
只是,有家族便有私心,谁都想壮大自己的家族,也因此,他们就会动摇帝王的江山。
如果楚嬴帝只是个守成之主或是软弱的君主,那他可以跟世家暂时保持一定的平衡,他高高坐在庙堂上,底下百姓死不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只要不遇到大型的天灾,也没有什么拥兵自重的将领谋反,皇位还是可以坐稳的。
遗憾的是,楚嬴帝不是什么无能君主,相反,他雄才伟略,铁血手段,性子极为霸道。
世家门阀动他的江山,分他的皇权,呵呵,全部弄死!
然而,一心忠君,信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教条的世家门阀还是很少的。
真要这样,那些传承上千年的家族早该随着江山朝代的更迭全部去死了好嘛。
比起忠君,家族更在乎的是自身的传承和利益。
楚嬴帝一上位,就不停地打压他们,削了他们的权,夺他们的利,那些世家能容得楚嬴帝才奇怪呢。
权利动人心,尝过了高高在上的滋味,哪个会自愿去走下坡路,去隐居避世呢?
如此,他们除了跟楚嬴帝死磕,也没了别的道路。
即便这些年,世家在跟楚嬴帝斗争中,次次落败,次次死人无数,但又如何?
不斗,难道任楚嬴帝打压吗?就那样做了他手下的奴隶吗?
没人愿意的,传承越久的家族也是自傲,他们从不觉得皇权大如天,反而会认为: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
恭敬帝王、敬畏皇权不过表面,控制皇权,谋取利益,让家族世世代代锦绣荣华才是世家门阀的真正想法。
也因此,所有世家门阀才会顶着楚嬴帝的高压,不断地蹦跶给他找麻烦,找突破口。
一旦楚嬴帝撑不过,主动妥协一次,那以后,就是妥协无数次,世家再次翻身,与皇权分庭抗礼,回归辉煌。
而失败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死的不是他们就行。
顾慎皱了皱眉,对那些顽固又死而不僵的世家大族真的是非常看不上,恨不得直接率领东厂番子抄了,全部下昭狱。
楚嬴帝似看出他的想法,半点都不忌讳地说:“你信不信今日你抄了那几个顶级世家,明日整个朝堂就会全部指着朕骂昏君,那些家族的祖地会爆发一个又一个的起义,全天下也会唾骂朕残暴不仁?”
顾慎脸色一变,“他们要造反?”
楚嬴帝淡淡道:“君逼臣反,论大义,他们也没错。”
顾慎却有些不以为意,“负隅顽抗罢了。”
这些年,楚嬴帝对军权的把控几乎到了极致,世家,尤其是那几个顶级门阀,压根别想染指一分兵权。
如此,没兵没将,怎么造反?不过自寻死路罢了!
楚嬴帝薄唇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朕是可以镇压得了一时,但朕真就成了暴君了。”
“这……”
顾慎还是始终觉得陛下说得太严重,也把那些顶级世家看得太重。
那些人有这个本事吗?
“他们还真有,”楚嬴帝负手站在咸阳宫的台阶上,看着宫外繁华的王都、天子脚下。
“四大世家的周家,各地开设学院,桃李遍天下,千百年来出过多少大儒名臣名留青史,阿慎,你数过吗?他们有多少子弟,你可知?”
“天地君亲师,文人极重师生之名,整个朝堂,包括朕提携的寒门子弟,基本全跟周家多多少少扯得上一点师生关系。”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就能看出这天下之人有多重师生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