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俏笑道:“夫人,姑娘里边请!”
左夫人拉了她进屋边说道:“你外祖母身边的四个大丫头,分别是春杏,夏雨,秋菊,冬雪。”
“是,多谢舅母提点。”木柔桑细细记下这四个名字,以免等下认错了人。
“走吧,老夫人定是等急了。”左夫人拍拍她的小手。
转过金狮戏雪球屏风,耳边传来一个老中益气的急切声音:“怎么还来!夏雨,你再去看看,不是说来了吗?”
木柔桑与左夫人转过月洞门博古架,来到里面,只见一位华发丛生的老夫人,由两个丫鬟搀扶着,急步往她这处行来。
“可是桑儿?!”老夫人挣开两丫头的手,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就把她抱在怀里:“我命苦的女儿啊,我可怜的外孙女。”
木柔桑知这便是自己的外祖母了,本欲行礼却被老夫人搂住不撒手,便大哭起来。
看到老夫人如此,木柔桑也忍不住心酸,掉下金豆子来,自己一个异世孤魂拉着这世的哥哥孤军奋战,如今,再也不会任人欺了去。
一时,屋内只闻啜泣志声,一屋子的婆子丫鬟皆掩面而泣,哭得比几位主子还伤心,不知是真感动呢?还只是因卑微地想讨好主子们。
过了好半天,左夫人最先收了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劝道:“老夫人,快莫再伤心了,如今外甥女也接来了,以后可时常承欢膝下,老夫人这次可真能安心了,外甥因要去帐房府上学,已先同贤儿去了府学。”
老夫人拿着手帕子擦了一回子眼泪,这才慢慢止了哭声,听说木柔桑小时吃了不少苦头,原还担心她身子骨弱不经风,现如今看来,却是精神得很,看着也很硬朗,心下越发放心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好孩子,往后有你舅舅、舅母、外祖母的照看,这苦日子算是到头了。”
一旁的冬雪拿了垫子过来给木柔桑跪下行大礼,她跪拜过后,秋菊又奉了一盏茶上来,却是红糖红枣茶,她不明其意,却还是喝了两小口,又拿帕子不着痕迹地拭去嘴角的茶渍。
左夫人笑道:“好孩子,喝了这甜汤,往后的日子可就甜滋滋了。”
老夫人见木柔桑不解,便道:“还不是你舅母哄我开心的,说是这甜汤是她老家的习俗,是有好寓意的,你人还没到呢,她就先打发人回来收拾齐整了。”
木柔桑一时好奇,这老夫人不过是普通家庭出身,为何出身御史府的左夫人反而要讨好她?很快她心中的疑虑便解开了。
老夫人拉了木柔桑坐到罗汉床上,刚才一直忙着与老夫人说话,她此时才发现屋内除了丫鬟婆子之外,还有几个穿戴一般的妇人,而有两个长相姣美、妩媚的妇人,她们身边还站着两个年纪与她相妨的小姑娘。左夫人见她好奇地打量那几个,便随意地介绍道:“那两位是你舅舅的姨娘,旁边站着的一个是你的表姐,一个是你的表妹。”
木柔桑忙行了礼,道:“见过二小舅娘,三小舅娘,四小舅娘,五小舅娘。”看来左家两位表哥对这两位庶妹并不感冒,否则当初也不会当着左人佑讲那种话了。
她又与两位美貌的表姐妹见过礼,心下却是百样念转,略有些明白左夫人为何如此态度。
左人佑是个孝子,还是个大孝子,为了左老夫人能不带着遗憾老去,花了大力气四处寻找木柔桑的娘,这一找便是十多年,遇到了再多的失望却依然没有放弃寻找,由此可见,左老夫人在左人佑心中的地位。
左老夫人满意她的闺仪,左夫人满意她的识相,没听到她加了个“小”字吗?
至于两位姨娘心中做何想,不是木柔桑所能考虑的,人心都是偏着长的,她也不例外,左夫人自见了她后视为已出,样样细心教导。
这里面虽大部分是因舅舅的原因,却也不可否认木柔桑还是很喜欢这位娴慧的舅母。
老夫人指着左夫人笑道:“往后住在府中,有什么想吃的,想穿的,想用的,只管找你舅母要,她旁的不多,就这些不值当的东西忒多。”
木柔桑忙笑道:“舅母待我胜亲生女儿,我可是不会同舅母客气的。”
左夫人宠溺地摸摸她的长发:“这孩子就是乖巧得叫人心疼。”
老夫人垂泪道:“当年,我一共就生了两孩子,佑儿自小天资聪慧,不满十五便入了国子监读书,你娘却是最得我心意,家里的事儿样样都能把持住,不叫我操半分心,没想到,她却忍心先我而去了,这是剐我的心啊!”
木柔桑见老夫人年纪已大,怕太过难过伤了身子,忙劝道:“外祖母莫要难过,我娘如今在九泉之下定是开怀,又怎舍得外祖母为她伤心。”
左夫人也劝道:“老夫人莫再哭了,外甥女年纪轻,怕伤了神。”
左老夫人道:“好,好,好,我不哭了,乖外孙女往后有外祖母疼惜你。”
木柔桑忙站起来道了谢,自有丫鬟婆子打了水进来伺候几人洗了脸。
左老夫人方问道:“佑儿什么时候回来。”
左老爷的一个小妾出来回禀:“回老夫人的话,老爷去了衙门,早上临出门时便交待了,姑娘来了府上自管当是自已家,但凡缺了什么只管找夫人便是。”
左夫人看了她一眼,挑挑眉道:“老爷说得对,咱家老夫人就这么个宝贝外孙女,老爷唯一的嫡亲外甥女,全家自是要捧在手上疼爱。”
一双温婉双眸转为寒冰,冷冷看了站在西边的几位姨娘及庶女,她这是在警告所有人,都不得针对木柔桑这位嫡表小姐。
又对左老夫人抱怨道:“老夫人,姑娘来了这久了,怎地没有见到给她准备的新钗裙。”
“外祖母,你若不给外孙女漂亮的钗裙,我可不依您。”
她是就地滚驴,直接滚上去了!
左老夫人指着她,笑道:“咱家不但有只大猴子,如今又添了只皮实的小猴儿。”
木柔桑脸微红,谁都听得出她话里的喜爱之情。
这才叫了自己的大丫头春杏:“去把我给姑娘准备的钗裙取来,还好你舅舅与你大表哥回得早几日,这才将将叫那绣坊连夜赶制了几套,剩下的再慢慢地置办。”
几人又说笑了几句,春杏带着两小丫头捧了两个托盘出来。
“老夫人,姑娘的钗裙都取来了。”
木柔桑吊着的心到也放下了,原本她便要服九个月的大功,为自己的堂姐木凤娥守孝,先前还担心自已外祖母不知情,怕是准备了鲜艳的衣裙。
“可还喜欢?”老夫人虽不喜木家大房,但是孝悌常纲不能乱:“先委屈你一段时日,小姑娘家家,就应该穿得鲜艳些才是。”
木柔桑心里十分感动左老夫人的贴心儿:“外祖母!外孙女先谢了!”
几套衣裳皆比较素,却又在衣裳的袖口,衣襟处添了些不太鲜丽的花饰,穿到身上却不失姑娘家应有的活泼,首饰皆以白珍珠为主雪银为辅,一个个却也精致无比,可见左老夫人是真的日日盼着自家外孙女到来。
左老夫人见她样样都喜爱,心中越发欢喜,又说到木柔桑的住处来,便笑道:“媳妇儿,你也甭单独收拾院子了,我早已叫春杏收拾了我屋里的碧纱橱,虽有点委屈了咱家姑娘,可我到底舍不得她离开我的眼珠子。”
木柔桑长相十分像她娘,左老夫人越发心中不舍,只当是自家闺女对她这老太婆的补偿,才送了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外孙女来陪她。
左夫人先是一怔,随即想明白了,欢喜地道:“便如了老夫人的意,桑儿切莫要多想,只是你外祖母实在舍不得你。”
她心里越发断定,木柔桑只怕是太像那早逝的大姑,这才勾得老夫人舍不得这外孙女离得远了,心中又发愁,木柔桑也是掌家的,她不可能长期住在左府,到时不知老夫人会否舍得,得想个两全之策方可。
几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左夫人便带了木柔桑先下去梳洗休息一番,再打发了亲信丫头把她送至左老夫人处,自个儿去忙中馈之事。
晚饭前又见到了左人文,这个少年对自家这个唯一的嫡亲表妹可是欢喜得紧,不说他家没有嫡出的妹妹,就是左夫人娘家嫡出的也都是男丁,对于木柔桑这个粉嫩新鲜出炉的表妹更是宝贝。
“祖母,听说小表妹来了!”
人未到先闻声,木柔桑便知是左人文回来了,春杏亲自去迎了他进来,一双流星眸流光溢彩,月牙金丝暗纹长衫越发衬得他温润如玉。
左老夫人慈祥地笑道:“快过来让祖母瞧瞧,现下倒寒春得利害,怎地不多穿点子衣服。”
左人文笑道:“先前有穿斗篷,听说小表妹来了便先回房换了衣衫,这才来给祖母请安。”
木柔桑也站起来给他请安问好,两人这才分别坐下。
左人文坐在左夫人右下方的椅子上,端了小丫头奉上来的茶猛灌,左老夫人在一旁忙道:“慢点,别呛着了。”
左人文放下茶盏,这才笑道:“听闻小表妹过来了,这不急着打马扬鞭从官学里回来,也没来得及喝口水。”
木柔桑还蛮喜欢这两位表哥的,笑道:“上回你们走得急,这一次我特意带给你们缝的衣裳。”
左人文却巴巴地笑道:“可有香禳?早闻小表妹女红出色,表哥可是眼红了许久了。”
大周朝律法有规定:男女之间是不准私下送手帕,因为丝帕即为“思”!是以左人文才管她要香禳。
她抿嘴轻笑,回头看向左老夫人,见她点头允了,这才回过头来道:“自是有的,给大表哥,小表哥,还有舅舅,舅母,外祖母的,都是我亲自绣的。”
左人文大喜:“多谢表妹了,小表妹放心,表哥定不会告诉外人的。”
左老夫人笑道:“理应如此,你小表妹亲自做针线予你等,自应多加爱惜,不可予旁人知道,毁了她的闺誉。”
左人文站起来做一揖:“多谢小表妹,自是不允旁人坏了你的名声,回头我也会交待贤儿一声。”
这时外面的小丫头喊道:“老爷回来了!”
屋内的人听了是左人佑回来忙起身相迎,左老夫人笑道:“快快迎进来。”
左人佑生下来就是木柔桑的娘带大,长姐似母,自小与亲姐的感情极好,得知她去逝的消息伤痛之余也倍感欣慰,至少这一双儿女没有因为双亲过世而长歪,木槿之更是学问极佳,他一向爱才,对自己的外甥更是用心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