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
程幼娘仰躺在地,任由霍汉林撕扯。
那双眸,因充血而通红,像两团火燃烧着,就那么静静地,无波无澜地望着霍汉林。
但其实,视线一片模糊。
霍汉林狰狞的样子,在她的视野中扭曲变形,比她能想象到的所有魔鬼都可怕。
理智在疯狂地呐喊,告诉她不能放弃,不能在这里崩溃,不能让霍汉林看到她的软弱。
但绝望也在她的内心深处蔓延……
意识逐渐模糊,似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幼娘,无论如何,活着是第一前提。贞洁,尊严,在生命面前,都不重要……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要牢牢抓住,不择手段。”
“幼娘,有你才有一切……”
“幼娘,幼娘,一定要救自己……”
“幼娘,请你一定要活着。”
像是姚珍珠的声音,又像是有很多人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穿透了她的绝望和恐惧。
也穿透了那双绝望模糊的眼睛。
程幼娘的眼神骤然一凝,仿佛被那声音唤醒。
那双眼睛,不再是无波无澜的死水,而是燃着冰冷的火焰,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又如神只般居高临下,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逼视着霍汉林。
霍汉林的手猛地一僵,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
程幼娘缓缓站起身,衣衫虽凌乱,背脊却挺得笔直。
而她身后,窗户大开。
一团金光之中,观音像若隐若现,与眼前的程幼娘重合在一起。
霍汉林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惨白。
仿佛神只降临,程幼娘的目光冰冷而威严,声音如洪钟般回荡。
“霍汉林,你草菅人命,侮辱神灵,你该当何罪!”
霍汉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
鸿阳街今日本就热闹。
此时,百姓从四面八方的赶来,只为离观音菩萨近一些,好让自己许下的愿望,菩萨能亲耳听见。
街上跪满了人,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
霍长隆寸步难行,气得举刀想砍人。
然而,刀柄被人握住。
姜南冷着一张黑脸道:“王爷有令,不可误伤百姓。”
霍长隆吼道:“分明有人在故弄玄虚,我爹有难,他眼瞎吗?!”
姜南眼神更冷:“注意你的措辞。”
霍长隆连刀都夺不回来,狂怒无能,朝着不远处的侍卫大喊。
“快去找!一个都不许放过!”
侍卫同样寸步难行。
贤亲王就在楼上看着,总不能当街杀人吧?
约有一柱香的时间,金光才淡淡散去,观音像也跟着消失。
天空依然如洗。
只有团团云朵,悠然自得地飘着。
仿佛刚刚,只是老天爷和大家玩了个小游戏。
百姓却还是不肯离去,激动大喊:“恭送菩萨!”
卫浔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看向在做同样动作的沈怀谦三人。
“该上菜了吧?”
都看饿了。
沈怀谦恍然点头,“草民去催催看。”
顾宴清若有所思。
方可为摇头晃脑。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卫浔轻笑一声,端起茶盏,目光悠远,“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怪事?不过是人心作祟罢了。”
方可为挑眉,凑近了些:“王爷的意思是,这些怪事背后,另有隐情?”
卫浔抿了一口茶,语气淡然:“隐情不隐情,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怪事’,究竟是谁在推波助澜,又想达到什么目的,这才是关键。”
方可为挠了挠头,笑道:“王爷高见,小的愚钝,倒是没想这么多。”
卫浔摇头轻笑:“你不是愚钝,只是没脑子罢了……没脑子也好,脑子那玩意儿,讲究,清蒸不行,炖煮也不行,得烈火灼烤,加以猛料,烤的滋滋冒油,麻辣辛香都入了味儿,却又细嫩如豆腐,入口即化,那才叫一个回味无穷。”
没有谁生来就聪明,每一个真正的聪明人,无一不经过这样的烈火灼烤。
他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姚珍珠和长公主的身影。
世间女子,扛得过烈火灼烤的少之又少。
但若真能扛过去,那就没男人什么事儿了。
卫浔此刻,非常想提笔写下自己的保命秘诀之一——永远不要小瞧女人。
为什么笃定是姚珍珠的手笔?
答案很简单,直觉。
而他的另一条保命秘诀,正是相信直觉。
卫浔这一番言论,把方可为都给说馋了,咽咽口水,迟疑地问:“今日有这道菜吗?”
卫浔哈哈大笑,折扇在他头上敲一敲。
“脑子没有,豆腐倒是有的。”
话落,他看一眼顾宴清。
“三千两……能凑吗?”
顾宴清刚要张口,卫浔又很严肃地说:“千万不要和本王借,凡找本王借钱的,都是本王仇人。”
顾宴清苦笑:“草民不敢。”
恰时,沈怀谦走进来。
卫浔点点他,“找他借,准有戏。”
……
霍长隆终于挤到太守府门口时,恰好碰上程意礼。
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一起快步往里冲。
院子里,所有侍卫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老爷呢?”霍长隆问道。
有人答:“太守大人在伊人阁,吩咐不许人进去打扰。”
霍长隆脸更沉,“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人愣了下,“除了那奇观,并未发现旁的。”
霍长隆心里稍安。
随后,大步朝伊人阁去。
程意礼紧跟着。
“你也觉得你妹妹被菩萨附身了?”
霍长隆突然止步,回身问程意礼,目光极其尖锐。
程意礼心脏猛地一跳,垂眸颔首道:“回都尉,小的不敢妄下结论……小的只记得,幼娘小时候差点夭折,连大夫都断言活不过三日。家母舍不得,抱着她在观音菩萨前跪了三日,幼娘真就奇迹般活了下来。”
霍长隆扯扯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程意礼忙道:“小的句句属实,都尉不信的话,可以去查,当年替幼娘看过病的大夫,如今应该都还在。”
“观音菩萨……”
霍长隆意味深长,继续朝伊人阁去。
伊人阁。
程幼娘盘腿坐在蒲团上,身上衣裳还未换,瓷白肌肤若隐若现。
可霍汉林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他跪于下方,头磕在地上,不停地忏悔。
“是我错了,我有罪,我罪该万死,求菩萨宽宥……”
霍长隆闯进来,见到这一幕,眉头用力皱紧。
“爹!”
他伸手要去拉霍汉林,结果被霍汉林一把扯跪在地上。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