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不是没有可能的。
因为,已经有端倪了呀!
一切还没开始呢,沈怀谦就有‘宠妾灭妻’的迹象了。
这谁不怕?
谁能不多想?
田地良铺,就算是用姚珍珠嫁妆购置,但她已是沈家媳,断然没有落在她名下的道理。
提都不能提。
提就是不信任沈家,是对沈家的侮辱和看轻。
可现在不一样了。
是沈家欺负人在先,还不许人留个后手?
只要沈怀谦不休妻,不也是沈家的吗?
不同意,难不成是沈家本就有休妻的打算?
这一招反将,实在绝妙。
绝妙之极!
沈怀谦眸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言。
他就那么看着她,无数念头涌上心间。
他很想问,这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嫁进来之前?
因为知道菱歌儿是他心上人,所以提出条件,诱他入局。
又因为烟柳河命案,知道菱歌儿与虞娘交好,必定害怕,必有所求……
所以设下温柔陷阱,缠他进去。
再在情浓时,将他推开。
自大,自负,是男人的弱点。
以为女子委身,就是一辈子的托付。
以为有了肌肤之亲,就拥有了女人的全部。
包括真心。
所以,当他知道这真的不过是一场交易时。
他愤怒,失控,冲动。
然后,一步步走进她设下的最后圈套。
是这样吗?
世间一切,当真都是可以算计的吗?
沈怀谦眼里浮上痛意,嘴唇隐有些发白。
姚珍珠丝毫不为所动,不躲不闪地迎着他的目光。
“夫君觉得我的提议如何?若有不妥之处,你指出来,我们好好相商。”
沈怀谦说不出来。
就算是她一手计划,又如何?
为了自保,无可厚非。
是他太蠢,太弱,太容易被拿捏了而已。
这大概正是她选择他的原因吧。
姚珍珠,好一个姚珍珠。
有她在,沈家何愁立不起来。
他安安心心当个工具人,岂不乐哉。
换言之,只要他一天不休妻,她,和她的一切,就都是沈家的。
她想和他纠缠一生,那便纠缠吧。
这个圈套,套住的,何尝不是她的一生。
但他不知道,姚珍珠心里想的是,只要她想,就有千万种方式让沈怀谦提出和离。
且沈怀谦其实高看了她。
她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预判。
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能总想着做正确的选择,但要努力让选择变得正确而已。
所有沉重瞬间一松,沈怀谦放声大笑。
嘎嘎嘎嘎嘎嘎……
好难听。
拾芜眉头皱紧。
这药不太行,哑的没什么新意。
姚珍珠听不懂心声,但深谙人性。
她伸出手,一点点抚过沈怀谦的眉眼。
“往后,你我只需在孩儿和外人面前,相敬如宾假装恩爱便是。人各有志,夫君愿意躺在烂泥里便好好躺着,人,生来死去,本就是一场空。你我只是目标不同,选择不同而已,望日后能和平共处,无怨无恨,我便知足了。”
听得出,是肺腑之言。
她从头到尾,当真没有看轻过沈怀谦。
而是以一种,清醒的旁观者身份去看待而已。
谁说人一定要强大?
什么是强大?
顶着一切世俗压力努力做个废物,难道不是一种强大吗?
软弱,逃避,都只是一种选择和手段而已。
简言之,只要不挡她的道,她尊重一切的存在。
烂泥,石头,花草树木,沈怀谦,包括她,都只是万千世界里的一部分而已。
谁也不比谁高贵。
只各有各的道场罢了。
沈怀谦‘嘎嘎’的笑声一收,嘶哑道:“笔墨。”
初宜早准备好了。
沈怀谦就那么趴着,一阵奋书疾笔,便将二人之间的约定,以他独有的口吻拟成。
随之,用力咬破手指,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下手印。
身体又多了一处痛。
千丝万缕的痛,都在提醒着他。
这就是弱者需要承受的代价。
看轻,放弃,漠视,失望……像一座座山,压着人的魂魄和心力,越是挣扎就越往泥潭里沉。
沈怀谦将脸埋在软榻上,用力压着心里的苦涩和眼睛的酸胀。
父亲临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弱者道之用。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道是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是四季更替、昼夜交替。
以柔避刚,以弱避强,方能顺应道的规律,从而达成目的。
父亲以一种刚烈的方式,对抗了道,最终惨死。
所以,不希望他重蹈覆辙。
沈怀谦是这么理解的,也是这么执行的。
可何为道?
这些年,他始终没有参透。
又或许,是他理解有误?
沈怀谦心里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这是一场属于他自己的自我囚禁与挣扎,撕心裂肺,又无声无息。
姚珍珠静静站了会儿,方才从矮椅上拾起那张纸。
沈怀谦的字是极漂亮的,笔锋飘逸,笔力遒劲。
像位翩翩公子,举手投足间尽显自信风流。
洒脱自如,从容不迫。
像本来的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想抱抱他的冲动。
念起又念灭。
她尚有很长很难的路要走,实在没有太多心力去介入别人的因果。
“柏仲,还不快请大夫。”
“海棠玉竹,吩咐厨房炖些清火润嗓的汤来,好生伺候着大公子。”
姚珍珠吩咐下去后,深深看了眼沈怀谦,径直去了老夫人那里。
昨夜,整个沈府,恐怕就姚珍珠睡好了的。
二房三房几番想打听书香斋的情况,又怕惹火上身。
只得将沈怀谦骂了又骂。
老夫人敲了一夜的木鱼。
元氏跪在祠堂,忏悔自己是个失败的母亲。
明明无风无雨的夜晚,却压抑焦灼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元氏赶紧让锦书去看看。
锦书自然见不到人。
拾芜什么也不说,就守在门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把亮晃晃的飞刀。
所有人借由请安,一大早全都聚在了老夫人那里。
李氏性急,顶着乌青的眼问元氏:“昨日你不是去哄了吗?怎么说的?”
元氏掀了掀眼,“小两口的事,我如何解决的了。”
李氏忍不住冷嘲:“要真只是小两口的事,大夫人就不必愁成这样了。”
老夫人心烦,“好啦,能不能说点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