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瑛目中泛红,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情绪后,往前走了两步行了个深礼,声音坚定地道:“若宋大人能为我等除去范嘉明,我曹瑛今生今世,愿为大人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你等?”
曹瑛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怀念和悲伤:“凡内教坊之人,无人不受过荣姐的恩惠,范嘉明,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看来我来对了,”宋清淡漠一笑,“当牛做马放大话前,不如先为我做件事。”
曹瑛闻言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带着疏离笑意的眼睛,眼底的冰凉和残忍让她一时骇然。
宋清缓缓开口道:“范嘉明现在就在上京卫牢狱,曹瑛,你于内教坊与他争斗多年,最是了解他,我要你撬开他的嘴,问出来我想要的东西,你可做得到?”
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一如开始时幽冷,曹瑛在明白过来后,心中却瞬时激动万分。
血液在因立在秋风中而微凉的体内奔涌,几乎瞬时就冲至头顶,连带着身体都有些发麻。
亲手审讯范嘉明。
曹瑛做梦都想做的事情,如今竟真得来了机会。
这哪里是为宋清办事,分明是宋清向她递来的招纳帖。
她心跳如擂鼓,深深地弯下腰拜道:“曹瑛,定不辱命!”
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宋清满意一笑,撑着扶手起身道:“有点分寸,别弄死了。”
半个月后——
秋闱结束,秋闱舞弊案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审,从教坊司一路查至翰林院待制、典簿,最后停到了和范嘉明交好的一个翰林学士院使宦官朱藉身上。
凡有牵涉者,或流放,或问斩,林予鹤朝堂告罪,被晟帝着令自查,下不为例。
因范嘉明与朱藉身份使然,晟帝迁怒一众宦官,尤以教坊司为重,凡先前以宦官担任的教坊使,副使,色长皆或杀或贬。
又因内教坊都色长曹瑛编排莲池戏水舞,彰显出其眼光周到,行事公允,特提为教坊司使,命其肃清教坊司上下,平其乱事,整其纲纪。
九月初,外教坊终于再次开放,立在楼上总瞰全司的已经不是范嘉明,而是常来教坊司的人不曾见过一个妇人。
外教坊司的女子数量似乎比从前少了许多,留下的女子也只演出而不接客。
好不容易又来到教坊司的富家子弟群情激奋,扬言要砸了教坊巷,新上任的教坊使立在楼上背诵大晟律法,指明教坊司为朝廷所设礼教乐坊,砸教坊司,便是蓄意挑衅朝廷。
上有朝廷法纪,下有上京卫护持,即便是如此,教坊司还是被闹了数次才渐渐平静下来。
重阳当日清晨,一处京城中并不起眼的茶楼后院,萧胜站在一处亭子下,再往里的小院,能看到正跟着一个年轻人在舞剑的女子。
清晨风冷,那女子只着霞色劲装,同他在教坊司时见到的大有不同。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宋清穿着一件素白长衫朝他走过来,本就清瘦的人看着没一点血色,眼下布着淡淡的青黑,让人想将他送到医馆里去。
宋清在亭中坐下问道:“这个真相,萧中郎将可还满意?”
萧胜在她对面坐下,不解地道:“你救了她,为什么?”
宋清淡淡一笑:“因为我好心啊。”
怎么还在记仇。
萧胜皱了皱眉,正色道:“光让我看一眼可不算是真相。”
宋清无奈地道:“真相就是如此。有人要杀她,有人不想让她死,我就干脆把她从教坊司带出来了。”
“我记得教坊司被抬走了三具尸体。”
“其她人自然是在其它地方。”
萧胜沉默下来,从姜明月,到菁华,再到外教坊的如今。
宋清所插手的事情,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救人。
如果忽略闲王不计的话。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步步为营,明明是个佞臣。
他更看不懂这个人了。
宋清倒是心情颇好,微微眯起眼睛吹着风问道:“怎么样,这份真相,够不够换中郎将以后的信任?”
“……”
萧胜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别过头道:“勉勉强强吧。”
二人离开茶楼去吃饭,在路上遇到了闲王离京的车驾。
曾经也算京城风光赫赫的人物,如今脱去光鲜,仪仗朴素,即便有禁军护送,行在京城的街道上也并不惹眼。
大约是见到了宋清,秦彦让人停了车,远离人群来到了宋清面前,萧胜犹豫了一下,去了别处。
不到一个月过去,曾经锦衣玉食的皇子如今看着和宋清差不多瘦削。
“宋大人,”秦彦低头,脸上带着些许苦涩道,“那日情况混乱,本王……还未来得及向你道谢,若不是你,我怕是真要血溅当场了。”
他甚至改了自称。
宋清却不以为然,声音中也带着冷漠的疏离:“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我那日也不是想救你。”
说到底再不受待见,此人也是皇子。
晟帝若一时冲动杀了他,到头来遭殃的还是旁观的宋清。
真让他血溅当场了,那也是惊动天下的皇子之死,宋清还怎么借晟帝的手来动教坊司。
若非如此,她巴不得作壁上观,任由晟帝杀了秦彦呢。
秦彦察觉得出宋清的冷漠,讪笑着道:“不论如何,你总归是救了我,这份恩情,我会记得的。”
记得有什么用,一个被贬的闲王,说得好像有能力偿还一样。
宋清走上前两步,用仅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殿下,记恨生母是不孝,忤逆陛下是不忠,恃强凌弱是不仁,纵欲贪奢是不礼,口舌逞能是不智,殿下如此五毒俱全,今后当真要,好自为之。”
轻飘飘的话传入耳中,秦彦却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恍然回想到当年在光华楼碰见宋清一行人时感受到的,勒住命脉的杀意。
“宋清,你……是你要害我!”秦彦慌张地后退了两步。
“殿下这是什么话,我要若害你,正心殿那日又何必救你呢,”宋清一副无辜的样子,认真地道,“殿下还是早些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