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村,远古战场上的一片净土,与外界不同的此地自成一方天地,且居于此地的百姓安宁祥和,舒适自在。
这里草木茂盛,水田皆足,阡陌交通,牲畜繁衍,生机勃勃。村中房屋都可以说得上是宅了,有院有房,若不是农耕畜牧,这老本行没改,可说为镇。
村中四季皆春,历年不见灾祸,不幸之事不曾闻,但村中有一老山,名无衍山,有一破庙中,住一少年和一位戴狐狸面具先生。
少年十二岁,姓刘,名客情,终日病倒在床上,这是自五年起就开始的了,五年前他失了忆,自有意识开始,便感觉心头像无数利刃刺入,像铁锤在敲,像火在烤,疼他蜷缩着身子,他的头像压了块巨石,身体好似被灌入铅一般,沉重无比。
日常琐事,须靠一杖。
戴狐狸面具的先生三年前方才来,但日常在刘客情身边的时间很少,他与刘客情同住在一破庙之上,庙前的牌匾没了,房屋也是破旧的,庙中的佛相也没有,空荡荡,就只剩一张破床一茅房了。
漫漫大雨,冲刷着山路,山路泥泞且陡峭。庙的门响了,门外喊着,“鬼狐先生在否?”
鬼狐先生是村里人说这位戴狐狸面具先生的称号,因为他穿一黑长袍,腰中系一杆中书君,发并阴阳簪子,俨然一副读书人的样子,便号先生,又因终日带着个狐狸面具,神出鬼没,便唤鬼狐。
鬼狐先生开了门,“请进。”开门人叫刘东强,着蓑衣,面容很沉稳,知命年纪,是春华村的村长,有村中威望很高,仅次于村中大神,五年前起,常送些吃食予刘客情。
“是先生啊,我来给小刘送些饭食,只怕饿了几天。”刘东强恭敬说道。
鬼狐先生点头示礼,刘东强便进来了。
“村长叔叔,我这身体……到底到底……能不能医了。”床上的刘客情急切地问道。
刘东强先是眉头一锁,表情立马严肃起来,说:“你先吃饭,我再替你问问村里的郎中。”
说完好似觉得说错话般,严肃的脸颊又舒展开,好似笑道:“别急哈,你也要先把身体养好。”
也没多言,饭盒放在地下后,招手示意了鬼狐先生,便走了,五年便是如此了,刘客情常问,刘东强常推脱。
鬼狐先生合上门,漫步走到窗前,望着满天大雨,拍打在一新树上,那树过于细小,不停摇动,心中自言自语道:久旱逢甘露,实为难逢,此处却另开了门道,哼,儒家先师,我越来越不懂你那人性本善的道理了。
两日后,鬼狐先生又外出了,破庙窗前,一石子扔出,不偏不倚砸在墙角,“没扔中啊。”
“看我的!”一把石子飞来,几颗打在刘客情的脸上,红的长出了包。
“你耍赖,哪有扔这么多的。”
“自己不聪明怎的怪我。”这尽是些稚嫩的声音,又是那几个小孩。
“小屁娃娃,又跑到那山上去,赶快给我死回来!”山下有大人在喊,“走咯,再见了,床尸!”几人吆喝。
刘客情躺在床上,回想几年前,鬼狐先生未至此处,他也这般躺着,听窗外风吹叶落,鸟鸣树头。
他听着,感受这少有的野福仙趣,突然听着几小孩的声音。原先是高兴的,毕竟除了刘东强,再是无人了。兴许可交个朋友。
“自为哥,真的到那庙去吗?”其中一男孩担心地说。
“当然,村外不让去,上次阿泽到那儿被家里狠狠地打了一顿,其他山头都去过了,独这无衍山,没来过,可不准打退堂鼓。”一男孩回应道
几人来到庙前,便四处张望,仔细打量起来。
“这庙好破啊。”
“快看,那破床上是什么呀,好像是……人。”
几人听言立马便凑到一起。
“这是人,会不会……”一男孩担心低语道。
“你可别吓我呀,弟弟”一女孩害怕的说道,怪罪起男孩来。
刘客情听着声音变便动了,他盖着又破又脏的被子,头发凌乱,眼神无光,他用胳膊手按着床,用尽全力,再使另一只手起,他的拳头紧捏着,咬牙支开,却又合上,胳膊一下支不住,便又倒了下来,咬着牙,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们……好……呀”。
刘客情孱弱不堪,声音便过于虚弱,几人又小声嘀咕,便没听到,但却看到了他动了。
“他动了!”
“怎么穿的跟叫花子一样。”
“可别乱说,咱们村可没叫花子。”
“这不是一个吗?”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为首男孩总角大,其他的都是垂髫。他一下思索模样,忽然一笑,说道∶“我知道叫什么,叫床尸!”。
随即又解释“看看,他像不像躺在床上的尸体。”便是一副得意的样子。
几人鼓起掌来。“还是自为哥有才华,生动啊又形象喽……”
一人竟哼起调来,几人又笑起来。
又扔起石头,准备进去,较起真来,要比较一番,看谁的石头砸的准。
“等一下,我记得娘亲说过,他叫刘什么,是咱们村的灾星,这里不能来的,咱们走吧……”女孩说道。
几人听后,一脸失意,手里的石子全部扔了进去,说着很扫兴的话。“哦……那还不快,跑喽”为首的突然跑了起来,几人又欢闹的跟上。
这种事太多了,这几个孩子一伙,家里和村长有点关系,又与村中大神交好,便肆无忌惮了。
刘客情起初是极不爽的,但无能为力,这个词使太多人都只能忍耐,不论对错,也包含他了。
当然,人生无光,早死早投胎,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而害怕死亡,是人的本性,当痛苦大于本性,便成了自尽的说法。刘客情多次自尽过,他拿一瓷片,将它举起。碎掉的瓷片,终将被遗弃,直至,风雨送入土,光滑的瓷面,却反照着光,又好似光明。
他的手不断颤抖,念想着那光,他终于是下手了。
可神奇的是,他却醒来了,非但没死,这想死的念头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于是他便劝自己,或许那瓷光是对他的启示,但直到他又想死时,又显得可笑。
他再一次拿起瓷片,拼尽全力的扎进脖子,可醒后又是如此,他开始不信邪,又是一刀刀,划向脖子,割向手腕。
他崩溃了,他只是个刚到总角的小孩。望着庙顶的旧瓦,那好似一条无尽的路,他走不完,却逃不了。
那竹子窗户,好似人间给他的最后一丝温情。
无事之时,他便看着窗外,春光也好,大雨也罢,连同暮霭和晨雾,他总能静静的看一下午,从床上看,这却只看的到蔚蓝的天空,若是运气好,门前桃花梨花有幸探出来一小枝,便是极为不错的。
靠近窗户看,又是不同,但若要他看个满足再回去,想来也难。
村中人囗皆说这破庙是灾庙,这是村中大神所言,连同着把这无衍山当一大灾山,直言不讳地讲,若是上山去,日后难得风调雨顺,几乎所有人都把这当成腌臜之地而村长算个的另类了。
刘客情的瞳孔是骨灰色无光的,日子过得邋遢些,也并非他所愿,他长得清瘦,下颚明显,却不骨瘦如柴那般,其实他长得很桃好看,眼睛大,睫毛长,双眼皮,鼻子也很美观,精巧小嘴,再加上皮肤白皙,可以说,如果他打扮的稍微得体,绝对是个美男。
但是他的人生是暗淡的,若要改变,就像是要让他把黑渊改为碧池般难了。
其实遇到这些人,就如这个几个小孩儿,都会让他自惭形秽,他们口中常说着各类趣事,刘客情却无幸见过,他心中也有很多疑惑,扰得他心神不宁,却也不得答案。
这么多年,他的世界里,只有这座破庙了,其他美景事物,就不敢奢望。
度日如年时,又可以说是虚度光阴,毕竟活的不充实,可这又如何呢,若是不安现状,愤愤不平,也只是没事找事,让自己更痛苦起来。
他可没读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励志语言,只认清现状,哪怕了解两三句,虚无缥缈的几句话,终将败给现实。
春花耀阳滋,夏荷繁木林,秋风扫落叶,冬雪冻寒天,四季飞逝,好似走过了一段很久很久的时光,转眼望去,却不过两年,无逐的两年。
若是遇到这么个人,他好像被小虫蚕食的花,不断蚕食,不断生长,不至枯萎。终是在煎熬中度过,何人愿为养花者。
鬼狐先生是也。
可其曾曰。
世上有道理三千,也有大道三千。
究其本质的讲。
无非是。
强者讲大道三千。
弱者讲道理三千。
因为强者够强,不须讲理。
弱者太弱,讲理保命。
强者够强,其所行之道自然也多。
弱者太弱,其可行之道自然为少。
鬼狐先生直言。
像刘客情这种是典型的无能之人。
可他又言。
大道三千,其道自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