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金榜三甲领了圣旨与赏赐,换了袍子,带了官帽,从正阳门出发,打马游街。
状元魏盎已经年过四旬,两鬓已显斑白与榜眼、探花相比的确老成持重。
柏致今日倒是没被欢喜冲昏了头,一举一动都算是有章程,只是这一路上,总还有件心事,时不时地看向自己身后那面无表情的杜斯年。
此刻街上的欢呼,姑娘们的小闹,丝毫影响不到杜斯年的神游。
他哪里是不欢喜,他是太欢喜了!
此刻他脑子里都是该如何早些回去,娶表姐过门。
想着表姐接到报喜,该是如何反应......
一朵山茶花砸中了他的官帽,杜斯年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却没朝着花砸来的方向看去,也不理会那雅间窗前地小娘子,欢喜地惊叫声。
低头看看,他这袍子上,竟然也沾了一两朵花。
杜斯年也不管那是绢花,还是鲜花,抖了抖袍角,尽数落了地,又被马儿无情踩踏,最终沦落为他人脚下之物。
“杜兄。”柏致低声唤道。
杜斯年掀起眼皮,神情未变也不曾有什么回应。
“此前是我冲动,对杜兄多有误会,很是抱歉,还望杜兄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
杜斯年神情淡淡“嗯,此先也并非是我不愿解释,实在是......”
柏致顿时笑容散开,抢先道:“我知道,此等事自然是少一人知道,少一份危险。我明白的。是我不对,此先还说视杜兄为知己,却不想......这等小事,我都没有王兄对杜兄的那份信任,实在惭愧。”
“说到底是我心胸不够广阔,还需历练才是。”
两人正风光之时,王明修却一寸一寸地翻找着金榜,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的看,看到满额满身都是汗水,四肢冰凉,恍恍惚惚地站在榜下。
“公子,咱们先回去吧。”仆从小心翼翼地询问。
“为何没有?为何?”王明修神情恍惚,口中不断呢喃。
“公子,咱们先回去,回去再想分想法子探问一二。”
王明修在仆从的搀扶下回到了小院依旧是一副怔愣模样,像是丢了魂一般。
王明修的两位仆从,又是上街打探消息,又是请了郎中,到了正午之后,也知道了柏致高中榜眼,杜斯年被点为探花的消息。
不由嘀咕‘上一次明明是他家公子比那两位的名次都高,怎么这次他家公子名落孙山,他们两位却是同时进了三甲之列?’
顾瑞霖今日一整日,恨不能比自己成婚当日还要多几分喜气。
这几分喜气,放在皇帝周安澜的眼里,却有几分刺眼。
“杜探花与你姐姐有婚约,寡人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周安澜面上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
顾瑞霖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傻笑道:“这都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大姐自小便与末将这位表哥很是要好。我娘带着姐姐在盛京看了不少的人家,也没挑出中意的,回去之后才瞧见了我这表哥。后来就等我表哥考取了秀才,就索性将这婚事订下了。”
“当时正值国丧前后,所以家里也没宣扬,末将差点都把这事给忘了!”
这是他和杜斯年早就对好的话术,时间契机也都对得上,皇帝自然不会深究。
至于晋王那边,他信或者不信都没那么重要了。
原本他们打算,若是晋王咄咄逼人,便说那日被灌多了酒,口齿不清话没说明白罢了。
现在连晋王都没追着问,他们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周安澜点了点头“那寡人就特许杜探花归乡成亲,成亲之后再回盛京赴任。也算是给你家添个双喜临门。”
顾瑞霖立刻磕头谢恩,起身时更是笑的肆无忌惮。
宫中办了琼林宴,其中并未看到王明修的身影,二人不免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今日这样的宴席,只要是名字在金榜之上,必定不会不来参加。
难道是落榜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王明修的才学是他们都清楚的,并不在他们二人之下。
杜斯年趁机凑到了顾瑞霖的身边,想让他帮忙问问王明修究竟为何没能上榜。
榜眼和探花,今日是仅次于状元的耀眼程度,宴席之上许多话题都会将二人牵扯其中,根本没什么功夫开小差。
到了宫宴结束之时,顾瑞霖前来接杜斯年,在宫门内,杜斯年走起来步伐都十分沉重,身子还不稳,若不是顾及这是在宫中,顾瑞霖恨不能把这醉鬼扛着走。
可让顾瑞霖意想不到的是,这家伙上了马车之后,眼神都清明了!
好家伙!
他这是在皇帝眼皮底下装醉呢!
顾瑞霖没骑马,也跟着杜斯年坐进了车里:“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我打听到了。你那朋友,写试卷的时候,没注意规避先皇名讳,殿试的文章选材还都是去年那桩贪腐案。”
杜斯年怔忡一瞬,立刻就明白了。
去年那桩贪腐案,的确是满城风雨,如今天牢里还有一大波涉案官员关在其中。
虽然牵连甚广,却始终没有一个幕后指使浮出水面。
大家都在说这场贪腐案与楚王的关系匪浅,这次殿试阅卷主事又是楚王......
“是只有他一任遭了殃,还是写了关于这场贪腐案的学子都遭了牵连?”
顾瑞霖想了想答道:“具体不知,但被取消这次成绩的学子也是有那么几个的。”
杜斯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轻叹了一声:“你可有法子在今夜将人送出城去?”
“今夜?若真是楚王要报复,难道不是应该金榜出来之前,就将他解决了吗?何必要等到现在?”
顾瑞霖不是很明白,那试卷必定是不会再见天日的,楚王不是什么蠢材,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手,处理了人?
“我不知,但......还是早做防备为好。”
“王氏家族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只要他能安全返乡,在贪腐案落定之前不回来,便不会有生命危险。”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让人去办。”说着顾瑞霖钻出了马车,不等停下便跳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听到了打马声。
王明修痰迷心窍,一整个下午晚上,不吃不喝的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眼睛却是空洞无神的。
醉酒的柏致被人送回了侯府,杜斯年在顾瑞霖的陪同下,进了王明修的房间去了。
“王兄,王兄!”杜斯年轻声呼唤。
“哦,是斯年、斯年你可中了?”王明修神情恍惚。
杜斯年急忙嘱咐:“王兄,无暇多言,你需要即刻启程,离开盛京,尽快回到家乡去。贪腐之案未结之前不得再到盛京来,一定一定要记住!”
王明修听着听着,眼神便恢复了清明,一把紧握住杜斯年的手问:“是因为我的文章写的是贪腐之案,所以......”
这一刻王明修的神情变得凌厉,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这案子果然还有幕后指使!”
“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离开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