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斯年回到住所,天色已经很暗了,屋里却等着两个熟人,是绿柳和她丈夫。
两人显然等了许久,此刻已经露出了疲惫之色,见到杜斯年的这一刻眼睛亮了亮。
不等两人开口,杜斯年便直截了当地问:“可是因为琼枝的事情?”
绿柳欣喜地点头,表公子果然聪慧,这也能猜得到,这下也不用她想法子开口了。
绿柳身侧的郑元笙则是微微一愣,见妻子并不惊讶才缓缓收回了情绪,只站在妻子身侧静静听着。
“琼枝姐姐现在已经在我家了,她这次已经下定决心要与那人和离了。”
“我来问问、能不能让琼枝姐姐回到姑娘身边去做工。哦,琼枝姐姐说了,她不求回到姑娘院子里去贴身伺候,只求能跟姑娘回原州城去,隔三差五的能见姑娘一面便好......”
绿柳也明白,琼枝嫁过人了,是肯定不能再回到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的。
杜斯年唇瓣微微抿起,摇了摇头。
绿柳难以置信,又十分震惊。
她知道姑娘与表公子定了亲,她今日一早本是去了侯府的,可侯府那边交代了,姑娘身边的事情,要来寻表公子。
在她的印象里,表公子总是默默跟在姑娘的身边,总带着淡淡的笑意,瞧着便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跟自家姑娘说话,又总是一副笑盈盈,很好脾气的模样。
她今日等了这一下午,原本以为表公子这样好脾气的人,会很容易答应的。
可怎么今日......她这话才出口,他都没多问两句,便如此果断的拒绝了呢?
“她的夫家就在盛京,她若是想清净最好避开她的夫家,留在盛京或是留在原州城都会被寻到,所以这两边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我建议琼枝去到铺子里或者是庄子上去学门手艺,这样往后无论是独身一人,还是再嫁,都有安身立命的本钱,也不必依靠他人而活。”
杜斯年没有说这是顾清莹的意思,也没有说其中的缘由,而是从琼枝本身去替她考量,说出了真诚的建议。
绿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丈夫郑元笙又拽了拽他的衣袖,绿柳只好点了头。
“那我回去跟琼枝姐姐商量一下。”
绿柳与郑元笙出了门,失落非常地抬眼道:“还真让你说中了,琼枝姐姐果真是回不到姑娘身边去了。”
“不过表公子说的也对,琼枝姐姐若是和离,往后就得独自生活,自然是有门手艺傍身更稳妥一些。”
郑元笙笑笑不语,却悄无声息地回看了一眼,牵起妻子的手离开了这里。
送绿柳夫妻二人离开,杜斯年收到了顾清莹的回信,只看着信封上那熟悉的字体,杜斯年便忍不住地露出了笑容。
杜斯年十分清楚,表姐不是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从前写信,总是他写出来两三封,才能收到一封回信,现在他的第二封信都还未发出去,回信就来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在表姐心中,更重要了?
只是看完信件之后,他又忍不住失落了。
不算长的一封信,询问的都是顾瑞霖的婚礼操办的如何,林家那位大姑娘如何,顾瑞霖这个新郎官反应如何。
直到最后一句‘望君安’才算是真正写给他的。
杜斯年呆呆看着那封信,神情里透着委屈,逐渐又转化成了无奈,重重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坐在了书案前,提笔写起了回信。
将顾瑞霖婚礼的情况一一都写了,洋洋洒洒写了四五张信纸,收了笔之后,心里那股委屈还是挥之不去,想了想又取一张信纸,题诗隐晦表达了自己的对她的思念,落款之后封入信封,第二日清早,便使着云鹤去将信传出去。
没过两日,绿柳带着丈夫又来寻了一趟杜斯年,这一次的绿柳没什么精气神儿,瞧着好似还有一肚子的怨气。
“琼枝姐姐又被那人接回去了.......麻烦表公子与我们一道担心.......”绿柳歉意地福了福身,面露尴尬与无奈。
杜斯年点了点头道:“无碍,总归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也不评判。”
这话的意思瘾透着,既然是家务事,那他和表姐也不方便多管,既然机会给过她两次了, 那么下一次他们都不会再管。
他相信就算是表姐在这里,也会是一样的想法。
情份也是会消磨殆尽的。
出了杜斯年的这方小院,绿柳便暗暗发誓,若是有下一次,她也绝不会替她来求表公子了!
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去求人好了。
*
杜斯年这几日几乎日日都会去书斋,除了看书,便是要再看看那位姓柏的学子。
一连几日,两人都是匆匆打个照面,相互颔首算是招呼过了。
在云鹤和云憧的不懈努力下,也算是将这位柏公子的事情打听的差不多了。
他名为柏致,字言润,今年刚刚过了弱冠之年,家在燕南,入书院是托了亲戚,再加上自身文采还是很好的,这书院中的束修家中都是东拼西凑来的,这生活上所需的银两就只能靠他日常抄书所得来支撑。
还听闻他这些日子在书院中受尽了排挤,总是早早来,到了深夜才会回书院去,估计是还有什么需要用银子的地方,所以才如此着急。
杜斯年听完之后沉默了,文采不错,家中贫寒,在书院受排挤的原因能是什么呢?
无非是书院中的先生,因他没送礼,所以默认了那些人的捧高踩低,默认了学子之间的排挤行为。
人家自顾不暇之时,他便不去给他添麻烦了。
杜斯年今日走的格外早,没等柏致下学便准备离去了,临走之前寻到了掌柜。
“劳烦掌柜,每日准备一餐,不必太复杂,清粥、馒头便好。给柏致,柏公子,这是这个月的银子。”杜斯年给了掌柜一两银子,接着嘱咐道:“不必提及我。”
“杜公子心善,您请放心,小的只说是客人欣赏他的才华,并不愿透露姓名。”掌柜明白其中意思,爽快接过银两点头应下。
“杜公子可是不在这书院中读书了?”掌柜的随口一问,也是因为这些日子他来看书的时间都是在书院没下学的时候。
“嗯,在书舍中读书倒是更自在些。”杜斯年并不避讳。
掌柜的在这山脚下经营了许多年的书舍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缘由,想起书院从前的光辉,他也忍不住的摇头叹息。
“原本好好的,这些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就变成了这样。苦了这些慕名而来的学子们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自上至下的溃烂,怎会是几个人的叹息便能挽回的?
杜斯年离开之后,掌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赞叹道:“那些名门世家,若是都有这样的善心善举,寒门学子又怎会没有出头之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