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让人去书斋通传了杜斯年,同时也命人去请了在外上工梁嫆。
杜斯年在杜家人上门后不久便知道了,便一直等着人来通传。
进正厅前,杜斯年还理了理衣袍,定了定神色,进门时看不出他是疾步而来,也看不出他面色是怒是喜,只规规矩矩地给各位族老行礼,礼毕之后便站在大厅中央。
再看那些杜氏族人,一个个的从杜斯年进门便上下左右的来回打量,眼里越看越满意,越看心中便是越欢喜,甚至有人已经在窃窃私语了。
杜斯年没开说话,原本都准备好了怎么接话的杜氏族长,一时间有些尴尬,室内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静。
杜氏族长打破了这一室的静默,主动上前道:“这孩子一看便随了他父亲,静山从前也是这般,芝兰玉树一般。”
“是啊!是啊!这孩子一进来,我便觉得十分亲切熟悉,静山可是咱们族里数一数二的俊俏后生,这孩子与他父亲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不嘛,真真是一副好样貌!”
杜斯年神情淡淡,抬眸看了一眼杜氏族长道:“诸位抱歉,小子并不记得家父相貌如何,只知道大家,包括侯爷侯夫人,都说我更像母亲。”
杜斯年提到梁嫆,屋里众人神色各异,多是心虚,还有那么两个,眼里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杜斯年进门先是以礼相待,后又不理不睬,杜氏族长实在有些摸不到头脑,但猜也能猜想的到,梁氏必定跟着孩子说了许多族中的不是,这孩子对族中不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斯年啊,你的年纪还小,并不知当年之事。当年若非梁氏将你们姐弟私自带离族中,又何至于让你受那么多的苦,让你那可怜的姐姐命丧途中......”
杜斯年眸中透着冷冽,如同腊月寒冬的冰雪,偏头扫视过众人,最终又落到了族长的身上。
“族长若是此行,是为了诋毁我的母亲,那就大可不必了,那是我的母亲,莫要说她当年并未做错什么,就算她真的做错了,那也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我容不得他人在我面前说她半句不是!”
杜斯年虽然看起来清瘦,个头也算不得很高,可说起话来铿锵有力,这话句句震慑人心。
“且我母亲,这些年来,从未说过族中有什么不好,也不肯叫我记恨杜氏一族,只让我记得族中各位叔伯,对我父亲当年的援手之恩!”
“你们!身为族老,身为长辈,何故要当众诋毁她一个弱女子?扪心自问,你们这些掌管家族之人,真的配吗?”
“诸位族老,我与母亲,隆武十三年夏日里便到了镇北侯府,安置妥当之后,便托人送回一封家书,我母亲是想通过镇北侯夫人来做中人,将那些事情说清楚,还她一个清白,也还我家中产业,好用于供我读书。”
“一封石沉大海,还可以说是驿站不经心,弄丢了信件,可这些年来,我母亲每年都会去一封信,至今依旧石沉大海!小子在此敢问诸位族老,可曾见过我母亲写的信件?”
众人不约而同垂下了头,只有族长眼神闪烁却依旧直视着杜斯年。
“孩子啊!当年之事你并不了解,至于家产之事,我们也可以解释。族中实在是怕你娘一个女人家,带着你家的家产再改嫁他人,让你落入更难得境地所以才......”
杜斯年嗤笑一声,眸底暗芒闪动,凝出了恨意,逐渐汹涌。
杜氏族长似是有所感,立刻转变的话锋道:“你如今已经是举人之身,完全可以回到族中提前冠礼,那些家产,族中便可以原封不动低交还到你的手上。”
杜斯年那眼底的汹涌稍稍褪去,缓缓点头。
“但当年之事,还是要说清楚,还我娘一个清白!”
“我娘这些年一直没将我的户籍迁到原州城来,也是为族中考量。”
“咱们杜氏一族近百年,家中读书之人便少了大半,读书能中秀才的,这百年来,便只有不到二十人,中举的更是少之又少,中了进士的也只有一人。”
而早早分族出去的其中一族,便是虎威将军府一族,荣光了近百年,也就近些年才因各种原因逐渐凋零。
也正是因为族中匮乏读书之人,所以他们在知道他中举之后,才会低头前来请他回去,甚至不惜要退还家产。
杜斯年心中不屑,却还要费心与他们周旋,就是因为母亲对那是,心中有执念,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证明自己的清白,夺回家产,他这做儿子的,又怎么能不支持她呢?
杜氏族眸中复杂,怔愣盯了杜斯年好一会儿,又沉沉叹了口气,捋了捋胡须道:“你这孩子......你只管说吧,如何才能让你能回到族中去备考?”
杜斯年嘴角微提,却摇了摇头“族长,您觉得族中给我的条件能比的过侯府吗?难道不是让我在镇北侯府备考更好吗?”
“而且,族中归还我家产,我也只能应下族长,不会牵动户籍。至于是否回族中,什么时候回去,我听我母亲的!”
杜氏族长唇瓣嗫嚅,眼角也抽了抽。
这小子是想让他们跟他那恬不知耻,不守妇道的梁氏去低头!
这小子说来说去,都不过是想为他母亲讨回所谓的公道,为她母亲撑腰出气罢了!
“斯年,行了冠礼,你便是你这一家的掌家之人,这样的事情,你自己完全可以做主的。”边上有人插言。
杜斯年偏头过去,嘴角带上似有似无的嘲讽道:“可冠礼也还没行呢!”
“况且,我父亲亡故,祖父也不在人间,这冠礼是否应该提前,什么时候能举行,族长理应与我母亲商议才对,族长你说是不是?”杜斯年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族长的身上,眼里不似刚才那般汹涌。
只是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才更让人心生寒意。
“理应如此,今日我便寻你母亲商议此事!”族长就算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与梁氏纠缠,却也更舍不下这个十六岁的举人。
梁嫆与双喜并肩站在廊下,听着屋里儿子与这群老头周旋,心中感慨万千,又涌入无数的感动。
她知道儿子是想要替她出头,替她讨回公道,还她清白......
但她此刻不能因为这份感动而哭泣,接下来该是她与这群老贼周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