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的夜里,离年关只剩一日,镇北侯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远在盛京城的齐王,一封是驻守西凉郡的梁王。
信的内容不过就是称赞他的劳苦功高,戍边不易,夸赞顾家,夸赞他的一些赞美之言,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
两位来使各给他带了一件东西,这两件东西却是一件比一件的贵重,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镇北侯收下了两封信,也收下了两件东西,让两位使者安安心心的走了。
这两样东西和两封信并非是想拉他入伙,而是希望他按兵不动,镇北侯琢磨了半夜,觉得此时就算自己出兵拦阻,恐怕也是于事无补,且他的消息定然已经无法穿过西凉郡送到盛京去了,说不定,在他接到信和东西的同时,那两位就已经有了行动。
这个年关注定过的不安生,除夕一早边关有敌情,镇北侯在家一共也没留两日,连岁末的团圆饭都没吃,便整装再度出发。
临行前让人控制了太守府,原话便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与镇北侯同时出动的,还有西凉军,不过镇北军是前去驻守边陲,而西凉军则是南下朝着盛京的方向去了。
正月里,边关战事胶灼,盛京城里先是太子意外坠马而亡,齐王以清君侧,除外戚之名起兵。后又在同一天的夜里,起了两把大火,烧死了宠冠六宫的姜贵妃,也将百年世家的姜家烧灭了门。
皇帝先失嫡子,又丧挚爱,悲痛之下突发心疾,险些丧命。
亏得晋王从中周旋,调兵前来射杀齐王,解了盛京之危,又将设伏生擒梁王,保下了盛京也保下了皇帝,也保下了这震荡不安的朝廷。
皇帝苦撑半月,留下诏书传位给七皇子周安澜,封晋王为摄政王,辅佐新皇直至亲政,便撒手人寰去了。
朝廷局势稳住了,边陲敌军也撤了,镇北侯再次入城时,城中一时一片缟素,没有半点刚刚过了新年的样子。
镇北侯府中同是一片缟素,从主子到奴仆身上都是披麻戴孝,镇北侯在府前下马,双喜也同样备了一份,在门前便给镇北侯系上了。
“娘,姜家、姜家没了?那姜贵妃和姜姑娘呢?”顾清莹实在难以置信,那可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怎么会、怎么会因为一把火覆灭了整个姜家?
杜夫人的沉默,已经无声的表明了二人的结局。
顾清莹泪眼汪汪地又重复问了一遍“姜贵妃和姜姑娘可还活着?”
杜夫人紧抿着嘴,忍着满腔的哀伤摇了摇头。
“怎么、怎么会这样......呜呜呜......”
顾清莹想起那般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和那如同仙女落凡尘一般的姜贵妃,想起姜贵妃那冷清的面孔说话时的温婉娴静,想起那浑身金灿灿,笑起来像块蜜糖的小姑娘,脑海里的画面越来越多,顾清莹哭的就越发伤心了。
杜夫人的心中也同样哀戚,他们母子在盛京中,便得姜贵妃提点良多,也是多亏了姜贵妃从中斡旋才得以让她和三个孩子从那盛京城中脱离出来。
这些恩情她还未来得及报答,还未来得及为她做些什么,却先得到了那如仙如玉的人香消玉殒的消息......
同时她也担忧,担忧还被困在盛京城中的长子,怕他被卷入其中,怕他深受其害!
镇北侯进门时,这一屋子的悲戚感扑面而来,本就没有舒展的眉心,蹙的更紧了。
*
晚间镇北侯夫妻二人对坐在兵器库中,一室的沉默。
良久杜夫人才垂眸出声:“昨日梁太守求见,我见了。”
“他是受齐王派遣,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皇帝要查我们,让我们与陛下生出嫌隙,好给齐王有可乘之机,来拉拢我们。”
“只是他入城之后听了许多,实在不忍心,便上演了闹剧,一面是要给齐王交差,一面是为了引起咱们的警惕。”
“咱们按兵不动,齐王便放弃了拉拢咱们,转而在发动宫变之前,来信安抚。”
“梁太守自知齐王倒台,他必定难逃一死,求咱们保下他的家人,哪怕是一丝血脉。”
“我应下了。”
镇北侯抬眸看了看妻子,点头表示赞同。
“今早梁太守已自缢在太守府中,她的家人,我已经安排人送走了。”
镇北侯沉沉叹了口气,又沉默许久才道:“为官不易,根基浅薄之人为官就更不易了,梁太守......”
“算了,不为他可惜了,终究是他自己做的选择。”
说到底还是他太过急功近利,要了这四品的太守之位,便得承受其后果。
“新皇继位,晋王辅政,盛京城里也不知如何了,瑞霖一人在盛京......我这心里总是担心他,怕他真有个什么好歹......”
从得了消息之后一直没掉过眼泪的杜夫人,此刻当着丈夫的面,泪如雨下。
镇北侯上前拥住妻子,安慰了好一阵,见她情绪稍稍稳定才道:“你那儿子只面上看着憨,实际上那就是个坑人不偿命的玩意,连他老子都敢坑,你可放心吧!”
“自保是定然没有问题的!”
他心里其实也是担忧的,但这个时候还是安慰夫人要紧,更何况那是他顾家的长子,只要镇北军还在,不管是他们那位王爷,都不敢轻易动他。
“倒是该想想清莹的亲事了。”
镇北侯扶着杜夫人坐正,满脸忧心不散。
“姜家那位姑娘没了,新皇的婚事便还没有着落,国丧之后新皇的年纪便到了娶妻纳妾,充盈后宫的时候。咱们得在国丧期间将人看好,待国丧一过立刻把亲事订下来。”
翻过年到了七月清莹便十五岁,虚年十六了,三年国丧一过便是十八,这三年睁大眼睛好好挑挑看看,国丧过了之后订亲正好。
杜夫人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难道你不想让你闺女做皇后?”
“呵~小皇帝若是肯诚心待咱们也就罢了,我就怕是皇后之位没有,还想让我闺女困在那不见天日的皇宫里拿捏我们!”
这种事情对于他们周家而言,简直得心应手!
他可就这么两个闺女,说什么也不能让闺女受那罪!
杜夫人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镇北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才缓缓收回目光。
“我不太想让清莹和清芳嫁武将,太辛苦了,聚少离多不说,不定哪日便......”成了寡妇。
到时一家重担一人挑,过的怎么可能轻松呢?
“可若是想嫁清流之家,这原州城里可选的就太有限了。盛京城里那些个子弟,要么是看不上咱们家的做派,要么便是你闺女嫌弃人家纨绔虚伪之流。”
说起自家闺女的亲事,杜夫人又是一阵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