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阖了阖眼,揉了揉眉心,挥挥手栗嬷嬷和映月便都下去了,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顾清莹垂着脑袋,悄悄抬眸瞧着母亲的面色,嘴巴抿成一条线,呼吸都变缓了。
娘肯定是又要教训她了!
“你这整日与你表弟在一处,怎么就学不来他的半点沉稳,谦逊?!”
“才学了几年功夫,就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还是真把自己当土匪了?张口便是宰了这个,宰了那个的!”
“那是朝廷命官!是你说宰就能宰的?!”
“可是他想要了咱们全家的命啊!女儿没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也学了十来年的功夫了......”顾清莹反驳的底气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低,抬起来的脑袋,又缓缓垂了下去。
“清莹,这世上不是只有杀人才能解决问题,凡事要多想上一想,或许事情的本身,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也或许表面之下还有更汹涌的漩涡。”
“娘让你听这些,并非是想让你喊打喊杀,是想让你听听这世间的险恶,瞧瞧官场的不易。”
“你总是如此冲动怎么能行?年纪小闯了祸爹娘还能护得住你,往后几十年若还是如此,爹娘要拿什么才能护得住你呢?”
杜夫人揉了揉眉心,往后倚了倚“咱们家的孩子就是活的太随心了......”
语气软下来几分接着道:“清莹啊!这世上的事,就如你管账理家一样,看起来繁杂不堪,只要你肯多思多想,捉住了重点,都是可以理顺的。”
“娘就是怕,若是哪日爹娘无法庇护你的时候,你这性子会吃亏......”
杜夫人显然是想的深远之处去了,从这靖国建立之初,到现在有功之臣,与周祖一同打过江山的人家还剩几户?
功高者又剩几人?
他们如今说的好听是一方诸侯,谁知哪日又会成为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顾清莹察觉出了起身跟杜夫人挤到了一起去,脑袋靠在母亲的肩头道:“娘是怕我嫁人之后受人欺负?那我不嫁人便是了,一直留在娘身边,娘就能一直护着我了。”
杜夫人点了点她的眉心没好气道:“你这没皮没脸的皮猴子!不嫌弃我让你做的事情多了?不嫌管这个家事多又累了?”
顾清莹晃了晃脑袋,仰头看着母亲笑嘻嘻道:“嫌啊!不过也要不了几年了,等瑞霖娶了媳妇,我不就不用管了吗?到时候你肯定也嫌弃我笨手笨脚了。”
“女儿就勉为其难,再受几年的罪,替娘分忧。往后我就能理所应当的赖在这侯府中混吃混喝了。”
顾清莹笑呵呵地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好似是算准了母亲要如何说,不等母亲开口便又道:“往后爹娘真不在了,瑞霖的媳妇若又真容不下我,我便带着清芳和我的那些个嫁妆,分府出去住,爹娘给我攒下了那么多嫁妆,怎么也够我快活下半辈子了吧?”
说着自己还愉快地点了点头,似乎这计划就是天底下最好的计划,很是为自己的计划感到骄傲。
杜夫人神情变的和蔼,轻轻揽了揽顾清莹的肩膀。
到底是自己的闺女,再调皮任性,她也得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的教。
“若是真能如此,娘还何苦担忧呢?”
“娘哪里不知,你们不嫁人,会活的更自在呢?”
“可就算爹娘不需要你们的婚姻交换利益,也会有人想着用你们的婚姻捆绑镇北侯府。”
杜夫人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与心疼,而自己的心口就好似压了块巨石堵的厉害。
顾清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怔愣地瞧着母亲,又想起了姜家那位姑娘的话。
“谁、谁?谁会想用......是皇帝吗?”
杜夫人抚着顾清莹的发丝道:“不止是皇帝,或许还有其他人。”
“朝廷的党派之争无所不用其极,咱们也不能大意。”
“所以啊,不是娘想逼着你相看人家,是娘想让你挑个随心顺眼的,未来几十年还能在爹娘庇护之下的,不让你们卷入那朝廷的纷争是最好不过的。”
原来是这样......
顾清莹想了想很快拿定了主意“那我还是听娘的,挑个随心顺眼的吧。”
*
镇北侯早先几日便得了消息,这两日更是将那位梁太守的事迹听了个遍,身边的几位副官,都气的恨不能砍人,镇北侯却是格外的冷静。
时局有所震荡。
陛下在位的这二十多年里,一直将自己的那群兄弟们、叔叔们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还防着他们这些诸侯,总是会有人反扑的。
这位梁太守想要激怒他们,是好让他们怒中出错?想让他们做这反扑中的前锋?
还是有人做局,想刻意拉拢?
多想无益,静观其变,只要他不动,使者前来的时候,一切便知了。
至于那姓梁的跳梁小丑,让他在太守府里折腾去吧,待事情明了,总会有收拾他的时候!
原本原州城内的军务账目已经到了封存的时候,因为梁太守这事,却迟迟没有封存,在等着镇北侯回来指示。
镇北侯入城当日,还未入守备府衙门,梁太守便闻信儿急急忙忙坐着轿子赶来。
“下官见过镇北侯。”梁太守将镇北侯拦在守备府衙门外。
“嗯,梁太守辛苦了。”镇北侯跨坐在马背上,抱拳回礼,眸子立刻从他身上离开,衙役来牵马,他便下马朝着衙门里走去。
“侯爷留步,下官有事要问。”
镇北侯腰跨双刀,身姿笔挺,阔步向前,梁太守披着厚重的斗篷,却是一路小跑才勉强追上。
不等镇北侯发话,身边的副将常胜便伸手将他拦下,面色发沉十分不满道:“侯爷事忙,还请梁太守改日再来。”
“年关将至,此事耽误不得!”梁太守依旧不肯死心,提着袍角便要往前冲。
常胜轻轻一把便将梁太守拨开,毫不客气地回怼道:“梁太守,咱们侯爷处理的事情,哪一件不是要紧之事?要你等,你乖乖等便是!若是耽误了军务,你可担待不起!”
守备府门前,已经有衙役上前阻拦他,梁太守指着常胜,又指着众人和只留背影的镇北侯,咬牙:“你!你们!”
“下官今日才知,原来镇北侯府竟然行事如此霸道!下官要上告朝廷,告镇北侯贪赃枉法......”
“胡说八道!我们侯爷一心为国为民,岂容你这等小人,随意攀咬!赶紧滚!否则爷爷的拳头可不长眼!”常胜说着便将拳头扬起。
“退下!”镇北侯此时已经转头回来,站在阶梯上居高临下地睨着梁太守。
“梁大人,做事要讲证据,不是你空口白牙的攀咬陛下就能相信的。”
“梁大人若是有证据,只管上折子告本侯便是。若是没有证据,本侯可要告你个陷害忠良的罪名了!”
“梁大人来了一个多月了,整日盯着我镇北侯府,镇北军,可别忘了,你的职责在原州城内,年关将至,梁大人的政务忙完了吗?”
“若是有了疏忽,可莫怪本侯告你个玩忽职守!”